麻坪河发源自兰坪的原始森林,沿途容纳百溪遂聚集成河。一路随山势蜿蜒百里纵贯全镇,绕出一个接一个的“S”,冲积出一片又一片的良田,珍贝般沿河点缀在两侧的山弯,因平坦肥沃是这里粮食产量的半壁江山而深得农人眷顾,并以此毫不客气地占据着地名里的一个“坪”字;河边的平地有河流灌溉,山上的坡地自有山泉滋养,两山夹一沟的地形聚集着充沛的雨水孕育着潺潺溪流,玉米、豆类、小麦在这一方水土欢快地成长,不知是清泉抑或土地有着独特的矿物养分还是这里的先民对苎麻有着难解的情感,自古以来这里更是盛产天然纤维之王---苎麻的地方,房前屋后、坡地上、菜园边、甚至最溺爱的平地水田里都能找到苎麻茂盛挺拔的身影,经过水泡、蜕皮、晾晒后的苎麻纤维细长,韧如金丝,色如白银,被人们称为金丝银麻,古时就曾远销汉口、关中,缕缕银丝换回了人们生活的油盐、家当,也因这里的苎麻种植面积一直居于全县其他地方之首而被列入地名另一字的首选,此地因河流和产业得名麻坪。
爷爷说,麻坪河本来水势浩荡,他的童年经常看见麻坪河里漂满了粗壮的木头顺流而下,那是当地人在兰坪那里的大森林里砍伐了顺水漂流的,流到旬阳以后上可达安康、下可抵汉口,人只需沿途照看就可换得丰衣足食;爷爷还说,街口的那块与山相连但向前突出并伸到到河水里的石崖叫龙王咀,那里原本有座百年古庙,庙就建在这块石崖上,叫龙王庙,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庙宇,香火鼎盛,很是灵验;庙门前即是码头,不仅常年有几艘木船迎送两岸的乡亲,还有做生意的船来舟往,热闹非凡。码头和龙王庙也经常被唤作同一个名字,因为他们都是当地人顶礼膜拜的图腾,人们的生活和精神全都牵绊于此。
和龙王庙一样久负盛名的还有河两岸的百年垂柳,两排柳树沿河边整齐排列,爷爷也记不清这些树是什么时候栽种的了,每棵树都需几人才能合抱,翠柳拂堤,白鹭戏水,稻田和河滩仅一坎相隔,人们的房屋也建到了稻田里侧边缘,麻坪河虽水深河阔但很少给两岸的人们带来灾难,因此人们对这些柳树也关爱有加,即使河里漂满了可以变卖的木材,可是这些柳树始终岿然不动。遗憾的是我没机缘见到这种和谐的景致,在上世纪那个颠倒黑白的年代,不仅龙王庙被彻底摧毁,和山体相连的巨石也仅存半壁,就连这些和麻坪人相处了百余年的柳树也无一幸免,被砍伐当作了炼钢的燃料,大自然被激怒了,数年之后的秋天,稻田里沉甸甸的谷子收割在即,罕见的滔天洪水突如其来,淹没了河两岸几乎所有的田地,摧毁了离河滩、稻田稍近的半街民房,好多人顿时居无片瓦,水退之后对着断壁残垣欲哭无泪,所有男女老少压制着悲痛先挽起袖子到田里把掩埋在淤泥里的谷粒一颗颗抠出来清洗晾晒,一颗谷子一滴泪,那年的冬天格外冷,一直冷到每个人的心底。
山林越来越稀疏了,河水一年年小了许多,到了我小的时候,麻坪河的水已经不能行船了,更不用说漂浮木材了,大人从河水里就能趟过,也有的从事先摆放的大石头上一一跳过,后来有人提议建了座吊桥,桥的一头在稻田坎边,另一头就在那块被称为龙王咀的石崖上,钢丝拉紧做为桥体,木板铺底遂成桥面,走在上面摇摇晃晃,胆大的孩子颇为得意,我在桥中间哆嗦了几次也慢慢来往自如了,自此河两岸的交通方便了许多,洪汛季节水不太大的时候也不再望河兴叹,可是过往的人太多了,桥太简陋了,隔一段时日就要维护钢丝或者更换木板,义务管护的几个人很是操劳,也因此很受大家爱戴。
儿时最喜欢的还有阳坡街口那处布满鹅卵石的月牙形河滩集市,那是麻坪河日积月累的杰作,靠近河道的河滩绿草丛生,终日牛羊成群,孩童戏逐,离街口近点的被整理成平整开阔的空地,作为街道的辅助和延伸,平时空旷鲜有人过,偶尔有人把晒席铺在空地中心,黄灿灿的稻谷、绿茵茵的绿豆、黄白相间的玉米在这毫无遮挡的地方享受最长时间的阳光照耀;到了每个月逢二、五、八的日子,四面八方的人们都从家里聚集到这里来了,背背篓的男人、挎竹筐的女人、特意打扮了的姑娘小伙、好奇地四处张望的小孩儿,还有从别的集镇甚至安康赶来的生意人,街上的勤快人趁机用板凳支起门板,摆放上衣物、油盐酱醋、针头线脑、时鲜瓜果,红火的生意就在河风里做开了;时间长了,有人把支摊位当作自己专门的生意,砍来藤条、毛竹编制成硬席,到了逢集的那天天不亮就起床,把自家的生意早早支起来,来赶集的人只需给几毛钱就可以使用摊位了,互惠互利,有的还把午饭也供应上,再赚取些零钱;我最喜欢每个月逢集的这几天了,在这个月牙形的集市上除了摊位纵横交错可以掩护我们捉迷藏,还有四里八村前来赶集的竹筐里抢眼的时鲜瓜果、油炸麻花,最美味的是农人熬制的红薯糖粘成团的爆米花,有玉米的、小米的、大米的,原汁原味,香甜的红薯糖总被粘在嘴巴扯出长长的、亮晶晶的金黄丝线,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这根线似乎都不曾被风吹断。
如果您喜欢这篇文章,就送梧桐子“”支持吧!
已获得0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