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船北马

家乡区县: 淮安市淮安区

  淮安位于淮河和大运河的十字交叉口,可谓地兼南北,沟通东西,地理位置十分冲要。在淮安运河文化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南船北马”可谓是其主要表征。

  一

随着大运河而来的,是淮安各类人口的汇聚以及经济、文化的繁荣。唐代僧人义净去印度取经,由海道归国途经淮安城外,在娑罗树下演说佛法而开悟,兴建了太宁寺道场。南来北往的商旅们多至娑罗树下焚香,祈祷旅途平安。李邕撰书了《娑罗树碑》,记载当时之盛:“江海通津,淮楚巨防,弥越、走蜀、会闽、驿吴……胜引飞辔,商旅接舻。”日本十八次遣唐使大多途经淮安。“酒酣夜别淮阴市,月照高楼一曲歌。”(温庭筠《赠少年》)淮安逐渐发展成为运河沿线的一座名城,有着“淮水东南第一州”(白居易《赠楚州郭使君》)的美誉。

北宋末,杜充为阻止金兵南进而掘开黄河,奔腾的河水夺淮河河道入海;明中叶以后,黄河几度全流夺淮。黄河夺淮,不仅冲决了黄淮流域长期以来自然形成的水道,更使淮河失去了固定入海口,从而带来频繁的水灾、旱灾(民谚中的“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就是一种真实的写照),而且这滚滚洪流还带来了大量的泥沙,淤塞了淮河以北的大运河北段航道。

明清时期,帝国对江南的物质需求越来越多,“天下财赋,半出江南。”为了能让这些财赋源源不断、安安全全地运抵皇都,明清两朝将漕运总督府和河道总督府设在淮安,一个负责水陆运输,一个负责治水。明清两朝将国家的两个部委设在淮安,可见淮安在这条南北“生命线”上的重要地位。明永乐十三年,漕运总督陈瑄疏浚沙河故道,并建立全国最大的内河漕船厂,厂房工棚达23里,集中了6000多精良工匠,在其后55年间共造船27332艘。明、清时期,每当漕运时节,“帆墙衔尾,绵亘数省”,入京漕粮一年达600万担,居天下强半。

可无论这些驻淮的河道、漕运大员们如何治理,以淮安为界,大运河的南北漕运能力是非常悬殊的。江南源源不断的物资船运抵淮安后,无法继续北上,只有改为车马陆运(乾隆间在淮安设马号,北达京师,计程“一千八百六十四里,为站有十八”);大量的北方人士乘车马抵淮安,换乘船只优游南下。淮安“南船北马”局面再度形成,并且更加繁盛。“船一靠岸,千车万担”(光绪丙子《清河县志》),清江浦的石码头被称为“九省通衢”而名扬全国。此时的淮安,扼漕运、盐运、河工、榷关、邮驿之机杼,进入历史上最为鼎盛时期,与扬州、苏州、杭州并称运河线上的“四大都市”。

淮安“南船北马”局面的形成,不仅促使各色人等的汇聚和南北物资的会通,还促进了以“码头”为中心的大众娱乐文化的发展。淮安的小说中就搀杂着内陆港口特有的紧张活泼的气息,以及潮湿腐败的气味。

元末天下大乱,施耐庵曾迁居淮安到老:“年荒乱世走天涯,寻得山阳好住家。”(《赠顾逖》)宋江等梁山好汉曾占领过淮安,有关故事“载在人口”,并陆续搬上舞台与书场,其中淮安画家龚开还曾为他们一一画像,并作了《宋江三十六人画赞》。

由《水浒传》,顺便谈一下《金瓶梅》。《金瓶梅》是移植于《水浒传》的一些情节,经作者再创作而成的。《水浒传》中,西门庆是阳谷县人,而在《金瓶梅》中则搬到了清河县。《金瓶梅词话》的校辑者梅节认为:“书中的清河,当是运河沿岸的一个城镇,生活场景较近南清河(今淮安)。《金瓶梅》评话最初大概就由‘打谈的’在淮安、临清、扬州等运河大码头上说唱,听众多为客商、船夫和手艺工人。”明朝时期淮安“南船北马”局面的再度兴起以及经济、社会的畸形繁荣,也与西门庆这个“物欲横流”的典型性格的产生有着正关联。在运河上走船,虽然没有大风大浪的袭击,却有更加险恶的“人际关系”。运河文化是注重金钱、看重关系的,有着相当浓厚的官气和腐败的味道,以及放荡消闲、杂乱不堪的内河港口味道,与正统的士农工商截然不同。

《西游记》里的气息也与传统的文艺截然不同。吴承恩出生在淮安一个商人家庭,接受的不全是儒家思想教育。他在家乡结庐而居,以诗文自娱:“中岁志丘壑,茅斋寄城郭。”(《斋居》)以这样非功利的眼光看待世界,胸中升起的往往是一股郁郁不平之气,而运河上的众生自然显得世俗而又可笑:唐僧儒生式的迂腐和执著(外表是和尚),猪八戒农民式的懒惰和天真(外表是猪),沙和尚码头工式的空洞和塌实(外表是脚夫),孙悟空江湖英雄式的勇敢、机智和不羁(外表是个猴子),神仙们的举止更像官吏,妖魔们的神情更像黑道人物。可以说,运河大码头上形形色色的人物都在书中得到了象形。

淮安“南船北马”的交互汇通,还极大地促进了士林官商文化的发展,衍生出诸多精美的诗文和食物,给充满世俗味道的淮安运河文化增添了一股雅意。

大运河的开通,为读书人考试交游提供了便利,而船窗外的自然风景也激发了他们的才情。特别是淮安,由于大自然的造化,淮河在沟通南北的同时却又区分着南北,“谁将淮水分南北”(王信《第一山》);一览无余的运河两岸突然矗立的青山,也给漫长的旅途增添着诗情画意:“林梢一抹青如画,应是淮流转处山。”(秦观《泗州东城晚望》)苏轼、米芾等文化名人纷纷前往淮安第一山吟咏,目前山上仍存有题刻88块,诚是“山腰有石皆诗草”。出生在淮安的诗文名家中,有象征着汉帝国“铺张扬厉”的大赋的开创者枚乘、名列“建安七子”的陈琳、“元嘉三大家”的鲍照、“苏门四学士”的张耒等。

淮安是名扬海内外的淮扬菜的故乡,而淮扬菜的扬名离不开文人与美食的契合。枚乘在《七发》中劝说楚太子时,留下了 “天下之至美”的淮扬菜的最早菜单:“刍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饭,抟之不解,一啜而散……熊蹯之腼,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脍,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啜,如汤沃雪。”大诗人李白路过淮安时,得到了一位老妈妈的热情招待:“斗酒烹黄鸡,一餐感素诚。”由此,淮扬菜中有了名品“酒焖黄鸡”。

淮扬菜之所以能够做精做强,与“南船北马”局面的形成密切相关。由于大运河与淮河落差大,船行过淮,常常滞留淮上:“水浅舟且迟,淮潮在何处?”(刘长卿《楚州次白田阻浅问张南史》)顺治年间史学家谈迁两次过淮,均盘桓月余。每值会试之年,江南、岭南赶考举子莫不汇聚于此。行役之人,黄昏羁愁,最难消受,其中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对酒当歌,品尝美味。

在淮扬菜的众多食客中,尤其不乏盐商、茶商等巨贾和漕运总督、河督的大员们。这些人有了财富和权力的支撑,吃得更精致、更豪奢。薛福成在《庸庵笔记》中记录下“河工之宴”:“食品之繁,虽历三昼夜之长,而一席之宴不能毕。”淮扬菜以清淡见长,做工精细,味和南北。1949年开国大典国宴上所用菜肴,就以淮扬菜为主。淮扬菜代表作——“软兜长鱼”率先登台,被誉为“共和国第一菜”。

以“南船北马”为主要表征的淮安运河文化,与江南文化、齐鲁文化等地域文化显著不同,体现出一种雅俗相间的“大码头”文化精神。

小宇宙(2014-11-18)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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