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刻石计有峄山刻石、泰山刻石、琅琊刻石、芝罘刻石、东观刻石、碣石刻石和会稽刻石等七处。会稽刻石究竟在哪里?作者认为,《万历绍兴府志》、《康熙会稽县志》所载刻石山,一名鹅鼻山,就是诸暨大溪的燕子岩。“由诸暨入会稽此山最高”也可得到证实,今绍兴县眉山位于燕子岩山腰下,燕子岩才是真正的娥避山,讹称娥眉山,亦呼鹅鼻山,而非绍兴县界内的鹅鼻山。
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全国后,曾多次巡行州郡,刻石立碑,歌颂秦德。三十七年十月,是他最后一次出巡,左丞相李斯与中车府令赵高随从,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这就是会稽石刻。全文三句为韵,凡24韵,计289字。归程,自琅琊北至成山、芝罘,观巨鱼并射杀一鱼,至平原津而病,七月丙寅崩于沙丘平台(今河北省平乡县)。秦始皇刻石计有峄山刻石、泰山刻石、琅琊刻石、芝罘刻石、东观刻石、碣石刻石和会稽刻石等七处。由于年代悠远,至今无一幸存,存世者唯有前人拓碑而已。
上世纪七十年代,作者为编写《诸暨乡土地理》,经常查考文献典籍,或走访当地父老,搜集历史传闻。其中最引人关注的即是枫桥镇乐山梓坞山上的会稽刻石。据《光绪诸暨县志卷九·山水志》载:“梓坞山,在县东七十里,属长阜乡,一名芝菰山,高千仞,山顶平旷,居民成村落……山中有永济寺,寺后响洞岩,岩洞数十,风送成韵,故名响洞,其巅鸦鹊尖,迤东为石碑山,一名刻石山,亦为鹅鼻峰,迄立于诸暨会稽两县之界,以秦始皇刻石其山,故名。”读了这段文字,作为史志工作者,作者决心上山探索。
梓坞山在会稽大山腹地,作者初次进山,是从全堂步行去当时的乐山乡石口村。石口又名石峡口,是进山咽喉,犹青口之于五泄。高山夹峙,溪涧中流,景色渐佳。溪中怪石鳞次,如蜂屯蚁聚,随地势逐级上升,巨石累迭,大者十围,小者七八围,若牛马之饮于溪,似群鸭之嬉于水,千姿百态,甚为可观。湍急的溪水从石窟中飞奔而出,激起千百浪花,忽又隐没在下一个石壑中,溪涧反复腾跃,其声隆隆,飞珠喷沫,令人眩目。见此情景,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会稽山中不平凡的历史,也像是高山深谷中奏出一首生命的交响曲。沿山溪上行,仄径陡坡,危岩壁立,几无路,却在悬岩下架设栈桥,人行其上,惊险之状如临西蜀剑阁。宋爱国诗人陆游在《访秦刻石且北望大海》诗中云:“大岩空腔谁所刳,绝壁峭立端疑削,坡平或可坐百人,峡束仅容飞一瀑。”又云:“蛇蹊岌岌头目眩,鬼谷惨惨神先愕。”陆游是否从石口进山,作者不敢断定,然身临此境,又读此诗,却能领悟诗中三味。越过无数道湾,观赏到形态各异的山岩和飞瀑。经过一座小石桥,桥下水潭,回声嗡嗡,俗名擂鼓潭。迎面巨石,挡住前方视线,名迎客石。转过此石,梓坞山村就显示在眼前。山村坐落在高山环抱的山坞中。村民都姓何,以竹笋及竹制品和茶叶谋生。山产灵芝,又名芝菰山。山村云雾缭绕,气候凉爽。海拔在400米以上,盛暑之时,夜晚尚需盖被。旧社会枫桥镇缙绅巨商咸以梓坞山为避暑消夏胜地。村右高山,孤峰如削,直插云霄。此峰海拔671米,名鸦鹊尖,《光绪诸暨县志》所载:“鸦鹊尖迤东为石碑山,一名刻石山。”想必离秦始皇会稽刻石之处不会太远。梓坞山有三位学勉中学毕业的学生,作者去采访一位家长,询问刻石山遗迹,家长却不知有刻石山。连续走访数位老者,他们都说,鸦鹊尖往东的最高山峰是龙头岗,又叫鹿头岗,虽然也有人叫秦望山的,但没人见过刻石,也没人叫过刻石山或石碑山。龙头岗是会稽大山主峰,海拔703米。从梓坞山村登龙头岗估计得走半天时间,由于山路多荆榛,又较远,未果而返。
1979年7月,作者再次进山。这次是有备而往,随身带了文献资料、笔记本和照相机。大清早,从齐东出发,八点左右就到梓坞山。
由永济寺沿溪涧上行,大片竹林望不见尽头。开始时竹林中尚有山径可觅,往上越走越高,路径已消失,人在稠密的竹林中,几乎辨不清方向。由竹林往上,是低矮的杂树、灌木林和箭竹。再往上,杂树灌木都没有了,只有黄茅。而山上的黄茅长得比人还高,后面的人在黄茅中行进,根本见不到前面人的影子。这时只能借助随身携带的棍棒,拨开茅草才能看清前方。这样又经过一段时间,才到龙头岗。顶部有杉木构筑的航标,山上四顾茫然,风速甚大。宋姚宽(1105-1162)为探访会稽刻石,曾登此山顶,他在《西溪丛语》中写道:“予尝上会稽东山,自秦望山之巅并黄茅,无树木,其山侧有三石笋,中有水一泓,别无他石,石笋并无字。”为了找寻石笋,在岗侧下望,杂树偃蹇,沟壑深邃,间有石笋挺拔出于丛树之上,村人呼为龙角石。有细水南流,号为龙潭,大旱不竭,与《西溪丛语》所记完全吻合。近人张慕槎亦曾登此山,他在《芝坞诗抄》中:“东望四明,西望富春,北极钱塘,南瞻新嵊、天台、括苍诸山,如在几案耳。至于香炉、抗坞、紫薇、齐鲤直培嵝耳。泌湖、鉴曲一盘水耳,叹观止矣。俗称会稽大山者,芝坞山殆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耳。”张翁将龙头岗称为梓坞山,此山乃会稽众山之祖,史书上也有以龙头岗为会稽之镇山者。远近众山似皆俯首拱揖其下,登临其巅,蔚为壮观。
自龙头岗缓步南行数百步,复有乱石数堆横铺平岗,莫非是秦始皇憩息之石乎。其中一石特显,外形似蛤蟆,细察其腹部,疑有人工镌刻的刀痕,然刻划斑驳不可辨认。忆南宋陆游登临鹅鼻山,至绝顶访秦刻山诗中云:“秦皇马迹散莓苔,如镌非镌凿非凿,残碑不禁野火燎,造物似报焚书虐。”观此石,有相似处。但今之鹅鼻山在龙头岗东北,一名娥避山,其地在绍兴界。这龙头岗不可能是鹅鼻山,前人所说秦望山、石碑山、鹅鼻山、刻石山,并没有严格的地标区别。有一山异名者,且年代悠远,碑石无踪,导致后人对刻石地址的迷惑。作者对《绍兴府志》、《诸暨县志》所载,刻石山位置,继续分析研究,都说刻石山是在诸暨县界,并指明由诸暨入会稽此山最高。因而作者断定诸暨会稽两县界上肯定还有一座不为人知的山头,才是会稽刻石处。为了证实自己的设想,决定再次去乐山馒头山墩和大溪灵台山石屋洞考察。一个偶然的机会,时任该乡里汤村村长汤灿华来枫桥,谈及该村燕子岩,老辈人都叫秦望山。为始皇帝刻石之山。这个信息令人振奋。解放前,里汤是大溪村的一个小自然村,是诸暨去会稽山腹地的捷径。据《万历绍兴府志》云:“刻石山在府城南七十里,自诸暨入会稽此山最高,以秦始皇刻石其山,故名。”《三才图会稽考》:“府城南七十里有刻石山,一名鹅鼻山,上有秦始皇刻石,云李斯书,其地为诸暨界。”又《康熙会稽县志》卷三:“刻石山在县西南五十里,一名鹅鼻山,自诸暨入会稽此山最高,以始皇刻石在其上,故名。”《光绪诸暨县志》:“案今鹅鼻山顶碑石尚存,其地为诸暨界。俗称会稽大山。山路不可以里计。《西溪丛语》云去越二十里,《三才图考》云府城南七十里;《万历府志》云西南五十里,皆约略言之也。”作者认为《府志》、《县志》所载刻石山,一名鹅鼻山,就是诸暨大溪的燕子岩,“由诸暨入会稽此山最高”也可得到证实,今绍兴县眉山位于燕子岩山腰下,燕子岩才是真正的娥避山,讹称娥眉山,亦呼鹅鼻山,而非绍兴县界内的鹅鼻山,其理自明。
这次进山调查,同行的有热爱乡土文化的汤姣成先生,他特地备了摄像机,并有大溪村干部和当地向导陪同上山。至山岗,穿过一片杂树林,地势豁然开朗,前方绍兴境内低矮迤逦的山丘,尽收眼底。村干部介绍,这山岗是诸暨会稽两县的分界,山岗以东属会稽县,偏北是山阴县,今山阴会稽两县已并为绍兴县。岗下隐约的小山村就是眉山村。诸暨入会稽最高山就在山岗背上,需继续往上走,里汤村人叫燕子岩头。这条山脊是会稽山主脉,奇怪地发现在山脊上似乎有一条天然形成的堤坝,宽约1至1.5米,在野藤和杂树中一直往燕子岩上延长达20米左右遂消失,其因何在,村人也难解。燕子岩头海拔630米,是鹅鼻山最高峰。枫桥大溪村里汤老辈人都叫它秦望山,并说是秦始皇刻石之处,经实地考察,村人传说绝非空穴来风。姚宽在《西溪丛语》中写道:“……复自小径,别至一山,俗名鹅鼻山,山顶有石如屋大,中开,插一碑于其中,文皆为风雨所剥,隐约就碑可见缺划,如禹庙没字碑之类,不知此石果岭石欤。”又云:“此山险绝罕有至者,得一采药者则至之耳,非伪碑也。”姚宽所说的鹅鼻山,实即今之燕子岩,也就是志书上所载的刻石山。自龙头岗至燕子岩,今仍有山径可通。刻石山即燕子岩这一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诸暨文史界的重视。不久,有浙江电视台记者楼长君偕同汤蛟成、周纪方、周成楷、陈克渺、金国明、魏尧鑫、阮建根等热爱历史文物的民间人士共同进山考察。我们自古太平庵沿山沟登上燕子岩,顶峰视野辽阔,东望平水,西眺龙头岗,岩下山峦起伏,河曲村落,历历在目,令人心旷神怡。山有巨石,已开裂,石间有土沟,未见碑石,细察岩壁似有人工凿痕。诸暨文史界同仁,经商议,拟将秦始皇会稽刻石全文,重新摹勒,竖之山顶,以彰显历史,弘扬古越文化,对发展生态旅游也有裨益。
陈炳荣,枫桥人,1923年出生于教育世家,抗日战争时投笔从戎。1943年就读国立西南联大,毕业于重庆边务研究所。著有《诸暨乡土地理》、《诸暨县简志》、《枫桥史志》、《香芹园集》等著作。现为世界教科文卫组织专家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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