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书的过程中,我常常看到一个词、一个字,觉得「这词很新」、「这字很妙」、「这字怎读」,我会把它抄下来,在《现代汉语词典》查查,到百度上看看。
认识新字词,是有极大的乐趣的。
看《美的历程》的时候,里面提到闻一多评论《春江花月夜》的时候叹道:「更夐绝的宇宙意识!」这「夐」字,霎眼看去,团团层层,完全不知道怎写。后来查字典,知道这字读(xiong4),表达远或久远的意思,组词「夐若千里」,美得可以。
后来读蒋勋老师的书,说到黄公望的师弟无用公名叫郑樗,而这个「樗」(chu1)字又有它的故事。书中没有详述,去查了一下,甚是有趣:
《庄子集释》卷一上〈内篇·逍遥游〉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又有:
《庄子集释》卷二中〈内篇·人间世〉
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数千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石不顾,遂行不辍。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 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沈,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
意思就是说,樗栎(li4)分别指的是臭椿与柞树,都是很丑的树,无用之材,人们不去伐它。但庄子就说了,就是因为它不是栋梁之材啊,没人用,所以才得以保存下来。
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所以郑樗取道号叫无用师。一个字引申出那么多的故事,还隐含有哲理在里头。不可不说这是较真的意外收获。
不少人看到不认识的字,会选择忽略它。字典也仅限于学生时期的工具。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批判的。但我们能够感受得到,在「信息爆炸」的互联网时代,放眼皆为流行语,除此以外,难觅其他。对于网络流行语,有专家非常不齿,称之为「脑残语文」,我不苟同。但网络流行语的出现应该是一种丰富,而不是取代。我们的文化应该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有创新的同时,那些积淀下来的文字,大家也该多回头看看。
之前看余光中老师评梵高,他好用四字词,许多四字词我都不曾见过。因此看他的书就如饕餮一般,我带着辘辘饥肠而总有收获。
他形容梵高画,他说「吉光片羽」。
古代传说,吉光是一匹神马,毛皮为裘,入水数日不沉,入火不焦。这个词指的是神兽的一小块毛皮,用来比喻残存的珍宝。多么好的一个词,生动得似乎还闪闪发亮。
他又说梵高涂抹大片的焦黄,「以飨众目」。
「飨」这个字读(xiang3),有三个意思:
1.用酒食招待客人,泛指请人受用:~会。~宴。~客。
2.祭祀。
3.同“享”。
「以飨众目」在这里取义3,使动用法,让众人的眼睛得到享受。
去搞懂这些,记下这些都让我感到有趣。看陈丹青老师的书,更是让我感到酣畅淋漓。在《笑谈老先生》中,他形容鲁迅的行文,用了这些词:
泼辣无忌、妙笔生花、独步古今、品性毕露、精辟醒豁、一笔宕开、绝望虚空、温润出神、醇厚沉郁、辛辣顽皮、平实郑重、苍老精辟、峻急锋利、跌宕自喜、斯文通脱、毒辣透辟、用词严冷
哈哈,叮呤当啷,我就像一个在海滩拾贝的孩子,看见一个词,就放进兜里,心中欢喜。
在我高中的时候,上语文课期间无聊,我就会翻开那本厚重的《现代汉语词典》用笔划下自己不认识的四字词。这样一个重复的动作,我延续了三年。记性不好,虽没记住大多数,却怎么也忘不掉当时的那满心的愉悦。文字真美,常常一字一词,就足以让我击节赞叹。延续直到今天,我仍孜孜不倦,情有独钟。而每每有些收获,有些感叹,都希望和大家分享拙见。
汉字文化,深美闳约,深入、美丽、宏大、简约,愿你我有生之年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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