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传统民间手工艺的体现，馃印不仅仅是为了美观，还寄寓着美好的愿望。

又到一年清明寒食时，衢州的农家里，开始弥漫起甜甜的青团香。

走进木匠师傅吴清明家花木扶疏的小院，在一片清新的刨花香中，首先映入记者眼帘的，是一方方图案繁复、线条流畅的木制馃印。作为衢州民间的一种雕刻艺术，这些小小的馃印，尽管历经岁月洗礼，却仍旧韵味不减——它弥漫着江南的草野清香，是江南清明食俗的华美外衣。

旧时乡间灶台旁的喧哗景象，呼之欲出，尽态极妍

清明寒食时节，江浙一带素有吃青团子的习俗。青团子油绿如玉，清香扑鼻，吃起来甜而不腻，肥而不腴，是祭祀祖先的必备食品。青团子是用田间常见的艾草或佛耳草的茎叶，捣烂后拧出青汁，加水磨糯米粉拌匀、揉和，做出的“馃头”入笼蒸熟后，包入不同馅料。衢州地区一般有菜馃、酱馃和甜馃，而讲究的人家，往往会将后两者做好后，再放入特制的清明馃模具——“馃印”里，印上美丽的花纹。这样做出来的清明馃，不仅美味，同时还具有观赏性。

说起馃印，对于不少“老衢州”来说，许多记忆犹在昨日：在上世纪中期，馃印是家家必备品，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馃印几乎已经被人们淡忘了，一些年轻人甚至连馃印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吴清明，57岁，柯城区石梁镇珊塘村人，一门雕刻馃印的手艺做了30多年。一听记者专程为馃印而来，他便瞬间来了精神：“做馃印的工艺十分讲究，木材一定要选好。最好的是桃木，因为桃木的木质细密，板面光滑，而且不易变形，这样雕刻出来的馃印保存好的话，可以传好几代人；其次是樟木，樟木木质比较硬，雕刻的花纹不易磨损；最次是杉木，因为杉木木质较软，尽管雕刻起来不费力，却最不耐保存，而且压制清明馃的时候，刷的油一下子就被吸进木头里去了，不防粘。”

“制作馃印之前，还需将木料自然阴干一年以上才能雕刻，过程极其繁琐。”吴清明继续娓娓道来：制作馃印时，要依据馃印的品类和体积，锯成粗模板，其厚度一般为5厘米，长宽不等。刨光板面后，依据糕板的品类，即单眼、双眼、多眼等不同形式的形状要求，用工具挖眼成形。挖眼是制作馃印最辛苦、最费时的工序，每块板必须使用圆刀或平刀，一刀一刀在板面敲凿，凿出单个、双个或多个深约3厘米底部平坦光滑的凹形。方寸之间，单眼馃印显大气，双眼馃印显精致，多眼馃印则匠心独具，寓意深刻。除了形状各不相同，馃印的边缘也是姿态万千，有的雕成月牙形花边，有的制成弧形斜边。

听着吴清明的介绍，眼前的一方方馃印，似乎都变得鲜活起来。馃印虽小，却寄寓着雕刻者的浓浓匠心，它的一开一合间，与江南的民间食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旧时乡间灶台旁磨粉做馃、白气升腾的喧哗景象，仿佛呼之欲出，尽态极妍。

然而现实却是，眼前闪现有关馃印的场景再诗意，也难掩吴清明心中的一抹失落。他告诉记者，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这种木制馃印了，店里卖的清明馃，都是用塑料或者铝制模具压制成的，所以许多做馃印雕刻的艺人都转行了，自己也是每年清明节和过年前后抽时间帮人做些馃印，平时就是一个普通木匠。

流传舌尖的文化记忆，江南乡野间扑面而来的幽香

作为中国传统民间手工艺的体现，馃印不仅是为了美观，还寄寓着美好的愿望，尤其是文字与图案的结合，历经岁月的沉淀，成为一种精神寄托，凝聚着内涵丰富的文化记忆。

“过去的馃印比现在精致多了，比如雕刻成桃形的馃印，寓意寿如仙桃，一般是祝寿时用的，上面刻着图案化的篆体寿字印纹；雕刻着蝙蝠、鲤鱼等图案的馃印，寓意是福气满屋，年年有余；还有是直接以传统戏曲人物为题材，雕刻才子佳人，寓意生活美好。”吴清明一边为馃印细细雕琢着牡丹花瓣，一边向记者介绍着。他的介绍，也再次赋予馃印一种艺术的灵气：在这小小的馃印上，实用、审美、趣味三者完美合一，充分表现出无限的创意和高超的技巧，一方馃印就是一件独立的木雕艺术品。

“和其他地方的馃印相比，我们衢州的馃印很有自己的特色。”说到这一点，吴清明很是自豪：“像宁波、嘉兴那一带的馃印，都是单面的，馃放进去压好后，磕出来，只有一面有花纹，但我们衢州的馃印大多是‘活页’，两面都雕有花纹。”正说着，吴清明便向记者演示起馃印的用法，只见他将包着豆沙馅的青团放进馃印的雕花面，然后翻下活页，上面的镂空面恰好覆盖住清明馃，打开活页，一只碧绿精致的馃儿就做好了。

再早些年，每逢过清明，吴清明都要做几百方馃印，拿到市集上去卖。只是时至今日，这门祖传下来的古老手艺，正面临着后继无人的窘境：“上年纪的人来买馃印比较多。馃印做工耗时，赚不到什么钱，年轻人都不愿意做。”

馃印无言，但它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某种情绪，每一方馃印背后都站着一位老去的手工艺人，都记载着一页渐行渐远的历史。轻轻摩挲着那一方方精雕细琢的小小馃印，似乎还能嗅到从江南乡野间扑面而来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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