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植文
时值隆冬,南方的冬天虽无北方的冬天那般苦寒,然而也有几分刺骨之意。 那寨后的竹子在西北风的肆虐之下,呼呼作响,干枯的竹叶漫天飞舞,仿佛有说不尽的萧索之意。路旁的那株带刺的野花,花朵几经抖落,融在泥泞的小路之上,最后竟似复归于泥土。它也似乎在诉说着那无尽的沧桑:从含苞到绽放,以至凋零,最后又一切归于自然。这恍如人生,生老病死,最终复归于大地。
在村前有一座老式四点金民居,房子虽然破旧,但仍有其巍然之势,屋顶依稀可见的禾黍在风中颤抖。而这一时刻,一场人间的惨剧正在慢慢地向它靠近。沉郁的气氛也如这寒冷的冬意一样笼罩着这一座老房。
在屋内的偏房之中,有一病人卧病在床。那是一个中年妇女,今年五十四岁光景,只因身染重症,卧病至今已是几月有余了。虽然饱经病魔侵扰,但是仍可以从其面部轮廓看出她往日的几分慈祥之态。此时,只见她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她似乎想张口说些什么,但已无力说出,就连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了。那就像将行燃尽的枯灯一般,在风中摇摇欲灭。四个女子围绕在榻前,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娘”。而这些困苦的叫声又似乎被那病痛的折磨所淹没,她已经很难听得清楚了。然而,在此苟延残喘之时,她的内心却仍然在等待着,她在等待着一个声音的到来........
这一刻,正厅之中坐着各位房亲,大伙神色木然。往日爱拉家常的女人们无言以对,平常喜欢阔论的男人们则一遍又一遍地抽着烟..........
此时,其中的一名中年男子把手中的最后一口烟抽完,然后把烟头放至烟灰缸中用力掐灭,说道:“还是先把人接过来再说吧!”
“好!”众人异口同声如是说。众人在做出这么一个决定之后,如释重负。这时,只见大厅中一名青年男子应声而起,走出大门,骑着摩托车而去。
而此时屋内病人脸上的肌肉已经完全扭曲了,病毒似乎随着血液传遍了全身,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了。她仿佛已经听到远在天国的丈夫对自己的召唤。四个女儿还围绕在她的身旁,大女儿含泪说道:“娘,你千万要挺住啊!”小女儿似是带着哀嚎的声音:“娘,你挺住,就快回来了!”其他两个女儿早已泪流满面,失声痛哭,抱成一团。
此刻,正厅之中的空气也仿佛僵硬下来了。或许大家心理都明白,这一天终究到来的,但没有料到会来得这么快。男人们面色沉郁,继续抽着烟;女人们则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
病人还在苦痛中挣扎,死亡之神离她是越来越近了。她的丈夫好像就在不远处向她招手。但是,她知道自己决不能这么就离开。假如自己就这么撒手人寰,那到了阴曹地府,她该如何向自己的丈夫交待。所以,纵然是再痛苦上千倍万倍,自己也要抱着这病残之躯继续等待下去,一直等待到那声音出现。
时间就在病人的挣扎当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四十分钟......
终于,门外响起了摩托车的鸣笛声。厅内僵硬的空气似乎出现了一丝欢欣,众人的脸上也勉强挤出了一丝欢笑。那刚刚出去的青年男子偕同一名青年女子回来了。只见一男一女走到病人的榻侧,男青年颤声说道:“娘我把媳妇给娶回来了。”女青年也说道:“妈,我是您的媳妇,你听到了吗?妈!妈!妈!”连续叫了几声。
原来,定于后天的娶亲,在这紧要关头被提前了;原来,喜事即是悲事,悲事也是喜事;原来,青年男子刚才就是去迎娶他的新娘,为的便是让母亲在弥留之际能够当上“婆婆”, 得以含笑九泉。
而病人千盼万盼,终于等到了新媳妇对她的称唤,她终于等到了这个声音,但她觉得这个声音来得好迟啊!这时,她身上的病痛似乎减轻了许多。她终于如释重负了:往后儿子抽烟抽得太多,他的媳妇会管着;假如儿子彻夜未归,那也犯不着她操心了;她现在可以带着微笑到黄泉之下,寻找自己的丈夫了;她应该把“儿子娶妻”的喜讯告诉那没有做成“公公”的丈夫,好让老头子也高兴高兴;此时,她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再见一见那几个可爱的外孙;她更想亲手抱一抱自己的孙子,但她明白那根本就是奢望,这还是等待来世吧!
终于,病人的呼吸由急促变为徐缓,再由徐缓变为微弱,最后终于消失在流动的空气中。
正是:乘鹤西去兮且难顾,何忍望遗女孤儿成泪人。
那男人的哀叹声,女人的抽泣声,儿女们的悲号声,却是共同构成了一幅人世悲剧图。而老旧的房屋传出的阵阵哭声,在这僻远的乡村之中,显得更是凄厉,以至传出好远好远......疾劲的北风,随风摇摆的禾黍,漫天散飞的竹叶,抖落满地的残花,凄楚的哭声又传来了遥远的回音,这又给驳迹苍苍的老屋添上了一道新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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