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什么燕息鸠安,数百户民家戴月披星共作劳人防巨寇;杀不尽狐群狗党,五千言道德御灾捍患总延羽士育真经。
◤沿青石板路拾级而上,耳边传来阵阵鸟啼,指尖触摸到的是历史的留印,心,沉静了。◢
——文化寻访•恩施利川大水井古建筑群
“大户人家”是什么?无论是书籍绘画还是影视作品里都没有给我一个清晰的空间感。
直到我遇到了“大水井”。
“大水井”即是环绕莽莽群山中的大水井古建筑群,由李亮清庄园、李氏宗祠、李盖五庄园三部分组成,设有大厅、套房、客厅、小姐房、账房、仓房、缝纫房、工匠房、磨坊等。。整个建筑群像一首由土家木笛、叶笛、唢呐、锣鼓辅以西洋长号奏出的三部曲,演绎着一个家族的荣辱和聚散,在鄂渝边陲沉淀着记忆和乡愁。
原本我想,在这整个庞大而繁复的建筑群里,生活就这样过着,无非是大户人家的富贵日子,娶妻纳妾,延续香火、考取功名……汲汲于生也汲汲于死。然而,当我置身于这个空无家族一人的大户人家时,却有着庭院深的苍凉之感,两三百年的时间,去哪了?
这里的清晨原本是这样的。
老爷李亮清(1898 -1953)垂垂老矣,不愿起床,下人们忙着老爷起床的准备,住在旁边的三个奶妈则忙着给晨起的老爷喂奶。
站在李亮清庄园面前,想象着几百年前,李亮清的先祖李廷龙或许是穿着一身灰褐色的棉衣,站在黄氏庄院的门前叩门,一脸憨厚和真诚。黄氏主人看到这个落魄却精明的男人,呷了一口茶,便大方的让他做了账房先生。据说,这个账房先生却不安分的和黄氏小老婆狼狈为奸,然后继承黄业,发家致富。
很快,李家腰缠万贯、富连阡陌,成为名符其实的土司王朝。之后便是理所当然的大兴土木、屋宇连栋。李家后人在黄氏晚明建筑、木架木壁的土家老宅基础上,砖木并用,中西合璧,洋洋洒洒的建造了颇具特色的“走马转角楼”、“一柱六梁”、“一柱九梁”等建筑格局。
沿着青石板路,从悬有“青莲美荫”仿石匾额的朝门进入庄园,眼前是一个青石铺就的200平方米的院落,一条欧式柱廊横贯左右,连结两边的土家族吊脚楼。“青莲美荫”,以李白后裔显家世显赫。大水井古建筑群管理所管理员谢书达介绍说,欧式柱廊的柱头部分是白菜,以谐音“百财”。
现存李亮清庄园有24个天井、174间房屋,其装饰艺术值得一提。精雕细刻的柱础,玲珑剔透的窗棂,造型奇异的廊柱,曲径通幽的走廊,精致豪华的陈设,使整个庄园富丽堂皇而不俗气。
据称,湖南岳州府人李廷龙、李廷凤兄弟是在清乾隆二十六年(公元1761年)由湘入川,落业大水井。至1949年,李氏家族历经了廷、祖、永、远、胜、先、宗七代人,建成了以李氏宗祠为中心,外加八个庄园的庞大建筑群。李氏后人人共考取秀才70多人,廪生十余人,举人一人,进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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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兵荒马乱的时代、熙熙攘攘的年代,李氏家族也曾想抖抖衣袖,轻抚尘埃,斟一杯清茶啜饮,然后谈笑风生的看着日落,即兴吟诗。
然而,历史的刀锋,所向披靡。
庄园里,毛主席语录“严肃活泼”清洗不去,“望华门”被漆成“毛主席万岁”;宗祠拜祖殿里“魁山堂”残匾只有“魁山”,因匾额流落到一户弹棉花人家,嫌匾太长,锯掉了 “魁”字。1949年后的庄园,刷上了石灰,毁掉了装饰,烧了地契和书籍。小姐的绣楼歪歪斜斜,牌坊、凉亭被拆除。
李氏宗祠是李家子孙们祭祖、理财、读书、讲礼、执行族规的地方。拜殿的屏风墙上分别墨书着斗大的“忍”、“耐”二字,下面分别设置了“廉泉井”和“让水池”,喻示家族的清廉礼让,也让人想象出当年的气派和森严。
“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此处有崇山峻岭之异,其人非礼门义道不由”、“头上有听心可对,眼前无事业当修”。虽然对联不是很工整,但意境深远,处处彰显儒家和宗族意识和观念。
李廷龙玄孙李盖五是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任族长。李盖五因兄弟分居便造宅于“葡萄翁”,嫌其地名俚俗,便取名“高仰台”,取意“高山仰止”。
李盖五生于光绪十四年,从小“治经史,习帖括之学”,曾任“县会”议员、“参事会”参事。民国五年,经团部被推举为奉节、万县、云阳、巫山、开县、大宁等六县团务委员会副委员长,多次平息匪乱,颇有声誉。
民国十五年,打着济国军旗号的土匪头子贺国祥率领1000余名枪手盯上了李家庄园。李氏家族放弃四周的庄园,全族男女老少七百余口,全部退入李氏宗祠,与贺国祥相峙。却不料宗祠蓄水池一夜全部漏掉。在这飞来的横祸面前,李家勉强维持了两天便出面于贺国祥交涉。
此后,李盖五耗资修建了一道高大城墙,将水井围入祠堂之内。水井夹墙于1931年竣工,墙梯依山势逐级升高,墙上布设枪炮孔108个。李盖五在夹墙的正面题写了“大水井”三个字。
这正是大水井名字的来历。
时人金树榕在1931年“代作大水井太平清醮联”,联曰:“说什么燕息鸠安,数百户民家戴月披星共作劳人防巨寇;杀不尽狐群狗党,五千言道德御灾捍患总延羽士育真经。”
1949年以后的李盖五令人唏嘘。作为开明绅士,他以民主人士身份当选奉节县人民代表会议常务委员、副主席。土改时当地农会却以其隐瞒财产为由,将其关押在李氏仓屋之内,七天后死于仓屋。
如今,李氏后人,时常到老屋祭祖。
2014年6月日,寰行中国的车队离开“大水井”。山地渐行渐远,大水井沉默在原属奉节的深山里,做一个慢慢被人熟识的符号。庄园宅后的山坡上,布满了当地人的坟墓。
回望处,我不得不折服于它淡然超脱的气质,它看似平静的表面其实隐藏了多少无处倾诉的苦楚。即便岁月日久,也不会愈合这个家族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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