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过,韩愈之贬阳山虽与他疏中的某些“得罪”德宗的话有关,但细绎其过程却也不是因上天旱人饥疏立刻直接触怒德宗而致,上疏中的某些不得体的话头起初并没有 触怒德宗,只是后来才起了变化。韩愈是这样叙述他上疏后所发生的反馈的:“天子恻然感,司空叹绸缪,谓言即施舍,乃反迁炎州。”这就是说,当他刚上疏后, 德宗和司空(指杜佑)的态度是同情民间的苦情,赞同韩愈的意见的。但没想到后来骤变于一时,韩愈反而突遭贬斥。
这 一骤变的原因何在?让我们看看当事人及其友人是如何说的。韩愈的看法如上所引述。另外他在由阳山量移江陵的永贞元年,认为遭贬是因冤仇所谗,是“奸猜畏弹 射,斥逐恣欺诳”。其后来于元和十二年作的《祭河南张员外文》也说“彼婉娈者,实惮吾曹;侧肩帖耳,有舌如刀。我落阳山,以尹鼯猱;君飘临武,山林之牢”(23)。《唐故河南令张君墓志铭》也说张署“为幸臣所谗,与同辈韩愈李方叔三人俱为县令南方”(24)。可见韩愈自始至终均认为贬阳山还由于幸臣畏其“弹射”,故进谗言所致。李翱在《韩公行状》中谓:“为幸臣所恶,出守连州阳山令”(25);皇甫湜《韩愈神道碑》亦云:“专政者恶之,行为连州阳山令”(26)。李翱和皇甫湜的看法实际上仍与韩愈相同,乃为人所恶所谗而贬阳山令。
上 述当事人以及其亲密友人的看法并不是一时的不明真相的猜测之言,而是经过较长时间的观察体验了解而得出的结论,其所说应是符合历史事实的。上面我们已分析 过韩愈在上天旱人饥状以及《论今年权停举选状》中可能触犯德宗和得罪群臣,授人以进谗言的诸多言行话柄,因此“幸臣”、“专政者”恶之,从而使韩愈遭贬的 所谓韩愈的“罪”状是确实存在的,只要有幸臣进谗,则韩愈就难逃脱被贬的厄运。
当 时的朝廷状况是政争激烈,罗织之风扇炽,谗谤公行。《旧唐书·白居易传》即记载,元和十年,白居易因盗杀宰相武元衡,上疏请捕贼雪国耻,“宰相以宫官非谏 职,不当先谏官言事。会有素恶居易者,掎摭居易,言浮华无行,其母因看花堕井而死,而居易作《赏花》及《新井》诗,甚伤名教,不宜置彼周行。执政者方恶其 言事,奏贬为江表刺史。诏出,中书舍人王涯上疏论之,言居易所犯状迹,不宜治郡,追诏授江州司马”(27)。 白居易因上疏受谗遭贬,故他后来在《与杨虞卿书》中激愤地提起当时被谤的险恶情况:“其不与者,或诬以伪言,或构以非语。……性又愚昧,不识时之忌讳。凡 直奏密启外,有合方便闻于上者,稍以歌诗导之。……不我同者,得以为计,媒蘖之辞一发,又安可君臣之道间自明白其心乎?加以握兵于外者,以仆洁慎不受赂而 憎;秉权于内者,以仆介独不附己而忌;其余附离之者,恶仆独异,又信狺狺吠声,唯恐中伤之不获。以此得罪,可不悲乎?”(28)韩 愈所处的朝廷风气是与陆贽、白居易相近的,他的性格也与其时的白居易相仿佛,故他的受人谗谤是完全可能,并不奇怪。事实上韩愈也确实多有因言被谗蒙祸之 事。他的作于永贞元年的《五箴·言箴》云:“不知言之人,乌可与言?……幕中之辩,人反以汝为叛;台中之评,人反以汝为倾:汝不惩邪!而呶呶以害其生 邪!”(29)可见韩愈因言得祸,教训殊深,故作《言箴》以自戒。韩愈尽管早有此《言箴》自戒,后来又有《择言解》以自警,认为:“言既我祸,即无以掩其辞,能不罹于过者亦鲜矣:所以知理者又焉得不择其言欤?其为慎而甚于水火!”(30)但终其一生,他并没有戒掉这一“发言真率”、“鲠言无所忌”的脾气,故屡屡因此而遭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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