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水土不服县令命难保 民间有神医药到病除
历尽了惊险，韩愈终于来到了他的任职处所阳山县衙所在地、一个山环水秀绕的地方。当踏上岸边的那一刻，韩愈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从长安到阳山，历时三个月，行程三千八百里。几番生死，令韩愈身心疲惫。韩愈到阳山任县令，完全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种热闹气氛，他倒象一个流放的囚犯，不同的是他身上有一张可以证明他身份的公文。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韩愈终于病倒了。
所谓阳山县衙，其实只有三间小小的瓦房。没有街道，没有居民，没有文武官员，那景象和现在的那些偏僻贫穷落后的山区里的村委会差不了多少。旅途的磨难，精神上的沉重打击，加上南方湿气重，他又水土不服，韩愈已频临精神崩溃边缘。
韩愈身上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邪气入侵，对于一个初来乍到的北方人来说，不管身体多么强壮，他终究还是撑不住了，他终于病倒在床。
韩愈一病就是几天，精神仿仿佛佛，迷迷糊糊，不管白天黑夜，经常讲些梦话呓语，令人不知所措。
有 一天中午，韩愈睡着睡着，突然大喊：妖怪来啦！妖怪来啦！给我打，快给我打！几个人围了过去，只见韩愈躺在床上，两手往上指着，你看，妖怪，妖怪，快打！ 快！人们四处张望、搜寻，却连个影子都没有。于是，大家叹气摇头，十分无奈。人们心里明白，这个从遥远的北方来的县令，来到南方，一时不适应当地气候，加 上走了那么远的路程，身心虚弱，南方瘴气重，邪气入侵，精神受到沉重打击，已处于迷迷糊糊的虚幻之中。
水 土不服，中了邪气，这是一种很难医治的重症。由于病人精神处于混沌状态，经常胡言乱语，说些令人大惑不解的胡话，很象神经错乱的人，当地人叫这种病为“被 鬼缠”、“鬼上身”。这种症状的临床表现是：有时十分清醒，可以与人沟通交流，有时处于颠狂状态，神志不清，举止失措，有时迷迷糊糊，喃喃自语，不知所 云。
县衙在附近村庄请来了一名姓黄的医生。黄医生对县衙的人说，这种病，不会一下子就好起来，要慢慢恢复，等身体调理好了，精神状态慢慢安定下来，病人慢慢适应了这里的水土气候，就会渐渐恢复正常的精神状态。因此，这名黄医生从调理身体和安定病人情绪为主，进行医治。
经 过一个星期的治理，韩愈安静了许多，不再有举止失措，胡言乱语的病症出现了。但奇怪的是，他进食却一天比一天少了，到后来不但不进食，竟然见到食物就想 吐。医生百思不得其解。他说，他也从来都没医过这样的病人碰到过这种症状啊。大家都急坏了，都为这位远道而来的县令担忧。这样下去怎么行？县令的命也难保 呀。
正 在大家无计可施的时候，黄医生提议，他了解到阳山北面偏远的深山里有一位民间土医生，能医治一些疑难杂症。他曾去找他想把这些秘方学到手，但找过几次都没 见着他，后来躲在他家附近等他，谁知这个又聋又哑又丑、走路一瘸一拐的怪人，脾气也怪得很，一般人他根本不理，避而不见。听周围的百姓传，这土医虽然很 怪，但医术的确很高明。
县衙的人都没听说过阳山北面的深山里有这么一个土医怪人，都感到很新奇。这个土医那么怪，真有这样高明的医术吗？怕是沽名钓誉吧？会不会有人故意炒作呢？
黄 医生说，他这样一个山村土医，炒作的可能性极少，他不为钱不为名不为利，吵作对他一点用处都没有。据传，有一个乡村恶棍结婚多年没有生育，常被人背后骂他 “绝后”，他觉得很没脸面，到处求医，但始终不见“有喜”。最后想设法找到这名土医，这土医居然不用一分钱就帮他治好久治不孕的不育症。后来这恶棍抱着出 生不久的儿子跪倒在他的面前，大声叫他“干爹”。从此，恶棍居然变为良民。又有一个颇为成功的商人得了性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风流病”，由于久治不愈， 于是也千方百计找到这名土医，这土医只给了他三剂药，硬是不收他一分钱，这商人吃了他的药，连泻了三天，泻得他浑身没劲之后，性病居然奇迹般地好了。这商 人被神医感化，此后每年都主动拿出一部分钱来做善事。有一个被他治好了怪病的富户人家，曾经赠给他一副对联，并偷偷贴到他家门上，联曰：
医天下难医疾病，治世间难治之人。
他 不高兴，把对联撕了下来。后来这土医名气越来越大了，找他医病的人越来越多，他居然莫明其妙地失踪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神医只说自己不会医病，谁找他， 他都躲开不见。听说不是亲戚乡里，他再不轻易给人治病。不仅这样，他还有三不医：当官的不医，经商的不医，流氓地痞不医。为何这三不医？当官的贪污受贿， 经商的欺诈百姓，流氓地痞横行乡里。
奇人必有奇事，怪人自有怪招。眼看县令病成这样，医生和县衙里的人商量，无论怎么样也要想法把这神医请来，不把县令的病治好，不但良心上过不去，责任上也难辞其咎。
于是，县衙文书关照和黄医生，装扮成穷困潦倒的兄弟模样，刻不容缓地匆忙往阳山北面的深山里赶去。
阳山北面的深山老林里，常有野兽出没，老虎也时常出来伤人，每到入黑时昏，行人就不敢再往山上去。但县令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两人也不顾得白天黑夜了，从阳山北面的北山古寺后面，一路爬坡越岭，不停地往山上爬。
经 过三个多小时弯弯曲曲、云雾缭绕的山路，山坳里才出现几户人家。黄医生说，再走半小时就到了。在路上，黄医生与文书关照商量说，这土医脾气怪得很，我们能 不能把他请下山去还是个问题。关照说，就说县令得重病了，不去县令就是等死啦，难道叫他去救县令一命他也不去吗？我们多给些银两就是了。黄医生说，你千万 别气他更不要逼他，钱就更没用了。山里人犟得很，怪脾气一来，谁也拿他没办法的。听说，这土医医术高，心地也善得很，但他最恨的是那些欺负百姓的贪官污 吏，奸诈小人，流氓恶霸，我们还是想法让他自己心甘情愿下山去。我们不妨如此如此，若他真是技高心善之人，必定会不辞劳苦下山相救。
两 人来到了土医那极不起眼的草房前，不进门也不喊叫，只蹲在那里等待土医出现。土医家的门白天从不关闭，门前有人经过很容易发现。不一会有个妇人挑着水桶出 门来了，两人于是大哭起来。妇人很吃惊的样子问，你们在这里哭啥？我家欠你们什么啦？两人只顾大哭也不答话。又过一了会，屋里大概有人知道了外面发生的 事，于是一瘸一拐走出来了一个模样丑怪的男人，着实让人吃惊。丑人见得多，但这么丑怪的人却着实极少见。只见那人厚厚的嘴唇上翻下垂，眼睛小小的有点斜 视，两个鼻孔伸出的鼻毛又黑又长，几个爆牙长长的往外伸。这怪人也真够怪的，出门看了一眼，什么也不说就回屋里去了。两人看到怪人的这种反应，都愣住了。 扮可怜搏同情，看来这招不灵啊，人家是真聋真哑的丑人，怎么会同情你呢？有什么资格去同情你呢？于是两人决定进屋里去，把事情和盘托出。
两人刚进屋来，怪人就从桌子里拿出了一张纸条递过来。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两人是想请我去给人看病，又怕请不去，是吗？县衙文书关照和黄医生两人你望我，我望你，感到不可思异，怪人连他们的心思都明白得很呐。
这怪人悟性太厉害了。这怪人定是神医！关照见瞒不过眼前的怪人神医，只好拿起笔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写下来告诉他。
县衙文书关照在纸上写道：长安教师爷、监察御史韩愈，因为民说话，得罪奸臣权贵，从京城远贬阳山，如今水土不服，不思饮食，见食则吐，久医不好，病危在床，请神医救好人好官韩愈一命。阳山人民都会感谢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土医拿过去认真地看了起来，之后拿起笔在“阳山人民都会感谢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你”这句话的中间画了一划。换上了几个字：百姓喉舌，千古流芳！
然后，他示意二人稍等，便进入里屋去了。不久，土医拿出三包已经包好的药，放到桌子上，用纸写下了药用方法，并附四句小诗一首，示意二人尽早回去救人。二人拿到药，一路轻快如飞，直往县衙里赶。
县令有救了。韩愈有救了。
三剂药过后，韩愈精神好了许多。他躺在床上平静地对身边的人说，我怎么象睡了一觉、做了个梦一样？我要起床啦。大家看到韩大人这样，吊着的心才放下来。
韩愈起床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文书和医生特意放到他桌面上的、山村神医写给他的四句小诗：
世间怪事如蚁多，君子无奈小人何。
智者总被愚者害，好人反让恶人磨。
看了这首诗，韩愈居然全身血液上升，精神为之大振。
原 来，韩愈是充满激情的文学家，也是满腔热血的敢于向官场腐恶势力挑战的斗士，更是有社会良知、社会道德和社会责任感的知识分子，这山村土医的一首小诗，对 韩愈来说是一种强烈的精神刺激，犹如一支强心针注进了韩愈的心坎上，激发了他的斗志，重新点燃了他深埋心底、几乎熄灭的生命激情。
我韩愈就这样倒下了吗？不能，绝对不能！
韩愈就象换了一个人，他顿感精神焕发，完全不象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神医！医病治人，真神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