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末,我家可穷了。老两口和三个已成年儿子经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包产到户后,我们全家五口都来了精神,把承包地里的庄稼侍候得很好,当年,粮食大丰收,除上交的公粮,家里的粮仓、柜子都装满了粮食,天天吃白米干饭,一家人红光满面,可壮实了。年底,两头肥猪出栏,卖了一头,每人缝了新衣,杀了一头做年猪,过了一个久违了的热闹欢喜年。
随着国家政策的放宽,允许个人经商做生意。除夕晚上,一家人吃着丰盛的年夜饭,我提议三个儿子在不远的乡场做小本生意,我们老两口负责责任田里的庄稼。大儿子说:“我听人说,洞庭湖砍芦苇,卖到附近纸厂,可以赚大钱,我就不在乡场做小本生意了,去闯荡一番。”我正斟酌,二儿子、三儿子都表态一起去。大儿子说:“二弟一起去,和我有个照应,三弟在乡场做小本生意,家里有啥事好帮上一把。爸、妈,你们表个态吧。”我看一眼老婆,点头说:“大儿子讲得有道理,我赞成。”老婆见我不反对,也点了头。
正月初三,两个儿子出远门,我们老两口和小儿子到乡场送他们。老婆特地给他们煮了几十个茶叶蛋,做了十几个煎饼,路上吃。我叮嘱他们一些注意安全、和同事搞好关系之类的话。他们第一次出远门,我们有些不放心。
一个多月后,收到两个儿子寄回来的汇款,数目惊人,我活到五十多岁,第一次经手这么多钱,数得双手发抖。同时,寄回来的信上说,砍芦苇,很赚钱,吃得苦,加班,更赚钱。他们吃得好,身体棒,有使不完的劲,我们好高兴。
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和老伴商量,钱全部存入银行,等够数了,就修几间大瓦房,把三个已成年儿子的婚事办了。
就这样,又过两年,我家存款超两万元,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我把两个儿子通知回家,请来匠人,修了六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房屋竣工时,我们请来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喜气洋洋地办了十多桌酒宴。很快,来给三个儿子提亲的媒人就不断走进家门。三个儿子选了如意对象,一致决定一起办喜酒。婚宴可热闹了,又是几十桌,鞭炮放了近半小时,在周围乡亲们中,传为佳话。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商谈家事。大儿子说:“我和妻子继续去洞庭湖砍芦苇。现在,国家政策放宽,可以自己开公司办厂。再过一年半载,存够钱,开个造纸厂,当老板。”大儿子的话,听得我心里一跳一跳的,我的祖辈没人当老板,那样的话,大儿子就大出息了。二儿子说:“我就不去砍芦苇了,想买辆卡车,和妻子跑运输。听同学说,这个行业也是很好赚钱的。”三儿子听完两个哥哥的打算,有些急,说:“爸、妈、哥、嫂,我也不能落后,责任田的庄稼有爸、妈侍候,够了,我两口子去乡场开一个服装门市、一个副食门市,我已有开店的经验,肯定赚钱。”我和老伴听着三个儿子的计划,激动得笑容满面,眼睛发亮。老伴说:“去吧,你们都去吧,各有所志,成才了。你们的爸身体硬朗,是做庄稼的一把好手,我配合他做,在家喂肥猪,喂鸡鸭,你们年底回家,不愁吃喝,这个家就更加和和美美了。”
又一年末,两个儿子带家人回家了。他们带回来一台黑白电视机,那可是个我们没见过的稀罕物啊。左邻右舍听说看电视过年,那比看电影稀奇啊,都来我家看电视。儿子们把桌子抬到院坝,牵上电线,把电视机放桌上,电视打开,里面的人唱歌跳舞,好热闹。我们全家把能坐的椅子凳子都搬出来,供乡亲们坐,还不够坐,距离近的就回家自己搬凳子来。大儿子把我拉进屋,说:“今天是除夕,过年,大家来看电视,我们不能小气,把家里的瓜子、花生、水果、糕点拿出来,让大家边吃边看,一起过年。”我点头说:“这主意不错,要得。”
那个除夕晚上,我家院坝坐满了左邻右舍,他们吃着,笑着,开心愉快,至今我还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大年初一,正吃着汤圆,大儿子又说出一件家里的惊人大事:“爸、妈,你们没住过楼房吧?”我和老伴对望一眼,摇头。大儿子继续说:“我宣布,我们家要建一座楼房,两楼一底。”我惊得合不拢嘴,这可不是玩笑话。我们乡政府才一楼一底的楼房,我们家是两楼一底,比乡政府的干部住得还高,还气派,这还得了?要是被割资本主义的尾巴,这个祸就撞大了!忙说:“大儿,莫开国际玩笑,说说可以,千万不能建,要是被割尾巴,烦心事就来了。”大儿子和二儿子相视一笑,二儿子说:“爸,你是被那个年代吓怕了,如今可不是那个年代啊。告诉您吧,我们在洞庭湖看见老百姓修楼房比比皆是,您就不要担心了。大哥说的实话,我们修一栋两楼一底的楼房,不愁钱的。”大儿子望我一笑,点头。我知道是真的了,忙说:“哦,是这样啊,那听你们的安排。”
楼房修好,在附近引起轰动,连市上报社的记者也赶到我家采访,还拿长筒相机咔咔响地给我们全家和楼房照相。报纸很快发出来了,我们上报纸啦,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啊。
我们全家人的生活,好比芝麻开花节节高。家里很快有了彩电,有了电话,有了冰箱,有了空调,有了热水器,有了DVD……家电一应俱全。大儿子早已开起造纸厂,二儿子买了几辆卡车,搞起联运,三儿子不满足乡场的现状,进县城开起了超市,他们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红红火火,都在城里买起了楼房,也有了聪明伶俐的爱情结晶。至于他们到底有多少钱,我不知道,只是他们每个月孝敬我们老两口的钱,哪花得完,只好存入银行,早已过了五位数。儿子媳妇很孝敬,请我们去城里住,我们老两口去过,住不了几天就想回农村老家。城里楼高,感觉头晕目眩;人多,到处都是,感觉杂闹;吃的水有漂白粉味道,不好喝;菜有残留农药,对身体有害;肉是饲料侍候出来的,不香;空气不好,污染重,不时闹病,哪有农村那么好,山清水秀太阳高。因此,我和老伴意见一致,回农村老家住,想儿、孙、媳妇了,才提上土特产进城看看他们。
家里的责任田除够我们老两口侍弄外,全部转包给别人。农闲时,我和老伴提个收音机,边听音乐边转山,别提多自在悠闲舒心快乐了。
一天晚上,我在空调屋里看电视,节目是有关邓小平他老人家的。我想,我们全家人能有今天,是小平改革开放的政策好啊,翻身不忘毛泽东,致富不忘邓小平,大家都这么说,我们要报恩啊。怎么报恩呢,向慈善事业捐款,行;向受灾群众献爱心,可以,但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这样吧,在家堂屋正中挂小平像,天天看着他老人家,感恩戴德啊。
说做就行动。我赶车到县城,找到书店,买了一张小平的彩色画像,多大的,找工匠师傅用镜框装裱好,端端正正地挂在家里的堂屋。每天早晨起床,我要恭敬端详他老人家;每天睡前,我要去瞻仰这位大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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