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青春,不可阻挡

家乡区县: 四川省梓潼县

当初读龙应台与其儿子间的书信集《亲爱的安德烈》,深有同感。她与安德烈四年的相隔造成了彼此间笃深的陌生,从打算彼此重新认识对方的那一天起,便开始了长达三年时间的互相通信,可喜的是,她“认识了人生里第一个十八岁的人”,他“也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母亲”。当时感动于这种弭平代沟、跨越文化隔阂、两代人沟通交流期间所夹杂的至诚至爱的亲情。似乎感到他们母子之间从此彼此走进了对方,没想到龙应台在《目送》中的一句话却给人无限的挫败感,即“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是本能地反抗、拒绝,因为一时间无法接受“父母子女一场”会是这样结果的事实,等尔后心平气和下来,才渐渐地感受到它的穿透力,足以刺破几乎每一个人的心。再看下去,心境完全不同了,《目送》中处处蕴含的亲情滋味,篇篇都是让人沉吟难忘的人生情景。

想想自己已然混迹京城多年,曾经报效桑梓的誓言,不过儿时过家家的热闹景象一般遥远。

现在,对亲人家乡强烈的思念多少与内心的自惭相随;亦并非自己的心情低调,然回想七年的大学生涯不免怅然,曾经心中仰慕的“法大人”的伟岸形象,在自己身上变得渺小,尽管尚还有再续法大情缘的机会,到时候一鼓作气发奋图强。然此是后话,何况人总是会被誓言迷失;活在豪言壮语中,总有一天现实会证明曾经的誓言有多少分量,谁能确保那是不会再次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相信像苏洵那般大器晚成的人是可能的,然岁月如梭,青春几何。回首总是不无遗憾。黄土地虽没将养育我从生到死的全过程悉数承揽,但它也很纯粹地负担了二十个春秋。虽说现在,回家犹如旅游,成长的摇篮幻化成驿站,但无论如何,今天的自己依旧是蓝天下的风筝,像大海孤舟一般四野漂流,唯有根基横亘不变。而自己,并不熟悉了,相反总是充满忘却。忘却,可以像《魂断蓝桥》中罗依忘却了玛拉的美貌一样是出于疯狂的相思,但我的遗忘却出自以为会永远拥有。太熟悉的东西渐渐成为理所当然,后来才明白原来熟悉与陌生有时只是一步之遥,最后就像龙应台所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样远去,并且一往无前没有追的余地。

现在每次回家,似乎都像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严肃举动。

记得第一次南下旅游,还是本科在读,计较策划了足足十来天时间才下决心买了开往南京的车票,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兜了个圈子最终回到北京。即无论初次南下对我意义如何重大,秦淮河畔迷离的流光溢彩无非是驿站一景罢了;而北京,说到底,还不是我人生旅程中的驿站之一,只是停驻的时间较长而已。还记得研一暑假来临之前,天学校统一登记订火车票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愣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权衡、安排才能决定是否回家。回家应该是自然而然、无需任何理由衡量的一件事情,现在竟然变得如此惶恐不已,唯恐回家弊大于利。惭愧之余打电话回家准备寻回渐渐丧失的本真归属,几句寒暄之后便再无话可说,僵持了一回,还是挂了。其实,殊不知那边比我更心寒,只是两边都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子女之间竟这样陌生。渐渐地,感觉例行回家像是一种交代,虽然这种处心积虑的举止甚至令自己作呕——遑论那在远方期盼着女儿满载归来的双亲——但除此之外,真的找不出其他更加高尚的理由。难道他们含辛茹苦,要的是我程式般的交代么?不管人类的感情何等复杂,除亲情外,没有一样感情是不需要对价的。提起友情,想当然地就是“互帮互助”;说起爱情,便期望以我心换你心。不求任何回报的友谊和爱情,没有!恩格斯与马克思间的友谊让人唏嘘,但从他们彼此相彰留名青史便可窥见,友谊不止是在物质上、更在精神上,完全可以相得益彰、互利双赢。而爱情,是相濡以沫、是两厢情愿,是相敬如宾,没有人会苦苦守候一段注定要一厢情愿下去的爱情。生活中,还有出于孤独寂寞而走向友谊、爱情的,它们连高尚的情谊都算不上。故只有亲情可以单方面的。朱自清《背影》中的父亲,龙应台女士《亲爱的安德烈》等,看完令人诧异:人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一种感情,它可以让某些人愿意为其出生入死,可以让很多人甘心为它默默倾其所有,也可以让所有人都牵肠挂肚、不计血泪地只愿成全它;这样的爱,上帝是用什么魔法将其塑造成功,难道仅仅是因为血浓于水么。所以我的交代显得多此一举且愚蠢之极。

越是这样想,随着暑假逼近,越有重负罪感,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家。

周国平在一篇散文中说,如果把人生比作一种漂流,家便是一只船,是温暖的港湾,亦是永远的岸;无论自己的生活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也不管你的航行是安稳静好还是四野无依,更不用说你的漂泊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涯,只要有家在,一切都化成美丽的风景,倦鸟思潮、落叶归根,从这里出发亦在这里靠岸,根永远在这里。

也许是年龄关系,近些年来自己曾经预设的自私想法淡了很多。姐姐告诉我,“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自然喜欢孩子了”,也许这是对的。养儿防老这样功利主义的精打细算其实只是亲情的一则花絮。

回想起几年前回老家带外甥女的那段岁月,现在还疲惫的不堪回首啊。半夜三更地从梦中惊醒给她和奶粉可谓不算什么,尤其是遇到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真真叫人无可奈何兼黔驴技穷。尚未习得语言的孩子,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用哭来表达;确实地,欢喜它也用哭表达。为了哄孩子,什么革命老歌、经典流行,什么猫叫狗叫、狼哭鬼嚎,拉丁舞、扭秧歌、左三下右三下之类的,没有不尝试过的。看得妈妈在一旁眼泪都笑出来了,不过,拇指翘的老高,故后来将任务全权交付给我,弄的我一个假期足不出户,整天与尿布打交道。若是向前推三两年的,外甥哭闹不休,我准赏他(或她)三个以上那个的巴掌,而那个假期在家共计三十三天,我甚至连大声喊一下她都没有。回学校的那天晚上,与爸妈坐着闲聊。回头看见外甥酣睡的模样,心里无比难过;对自己练就的坦然的生离死别的本领,那天,对它,嗤之以鼻。走上去,靠着她,半夜无眠,也第一次体会到深夜给孩子喂奶粉是件幸福的事情。

事实证明,不管读书还是工作了,只要有假期都会例行回家,已然将那个一度伴我成长的窝看成是实实在在的人生路上的一个驿站;回家,与其说是欢天喜地,毋宁是给自己一次悲伤地机会。我深爱的双亲,如今更像是两个被我寄养的孩子,每次离开他们时,他们悲切的目光告诉我,风筝已经远去,留条线在他们手里有如何,还不是注定收回不到他们身边了吗?面前这两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还曾在我上大学的前夜说过,“孩子,无论何时,只要我们活着,你都是孩子,你远走高飞的线的一端,始终都捏在我们手中。”才几年时间啊,感觉好像过去了几十年,尽管到现在都无接受自己的父母会在这几年之内老去,但现实证明给我的是:是双亲脸上不再年轻的容颜换回着我大肆挥霍的青春。

向一位朋友倾诉这些,我说这简直是讽刺。他一面嘴叼中南海、抿着摩卡咖啡,一面语重心长地对着我说,“真是亏了父母啊,他们送你在这个读书,你看你做了什么。真是亏了父母啊,亏了父母。”“是啊,你看看你。”我一边为自己寻找高尚的借口,一边哈哈大笑兼眼泪哗哗流淌。内心挣扎、厮杀搏斗了良久,终于如释重负地说,“我们以后的女子更甚于我们”便不再纠缠责任的问题,其实,心真的好疼。还记得那个大雨磅礴的午后吗,洪水漫过河堤,父亲为了送我来京读书,淌水背我过河,我自己也知道他膝盖疼痛的病接触凉水是大忌,何况,水那么大,齐腰?还记得电话那头焦急的声音吗,“多少?马上打过来!”,他们省吃俭用唯恐女儿手头紧凑,殊不知,这边自己吃大餐、穿名牌小资的令人气愤?……

北京的春天尽管还有些许料峭,但基本是温煦的。黄昏时分,漫步在街道、小区,老人小孩,不绝于道。残阳如血,暮霭笼罩。看见远近三口之家抑或子孙追逐嬉闹,尽享天伦,不禁令人惊叹:那曾与我一同的亲情是如何变换成今天一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的呢!当初自己忤逆亲情,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出于父母之爱的无私;为人父母,疲于奔命,全是为了孩子。这样伟大的爱,自己自己如何能承受得起?怎么愿意承担!我的父母可以,自己却不行。人生一场犹如幸喜若狂地来参加这生活的盛宴,做父母的,从始至终都是为儿女作嫁衣裳,无怨且无悔。

心好像明镜,且无时不在反省,但已然我行我素,只因有青春作挡箭牌的资本。末了,只想说句:你们的青春,拿什么来抵挡?

童雪清(2015-04-13)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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