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的搞笑程度,除了本身明显的夸张,还对了《红楼梦》,贾宝玉游太虚幻境前那段:
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
芳气笼人是酒香。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宝玉含笑连说:“这里好!”秦氏笑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极尽辞藻铺陈夸张之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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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段,《书剑恩仇录》里,乾隆嫖院:
皇帝在房里兴高采烈的喝酒听曲,白振等人在外面却忙得不亦乐乎。这时革职留任、戴罪图功的浙江水陆提督李可秀统率兵丁赶到,将巷子团团围住,他手下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把巷子每一家人家搜了个遍,就只剩下玉如意这堂子没抄。白振带领了侍卫在屋顶巡逻,四周弓箭手、铁甲军围得密密层层。古往今来,嫖院之人何止千万,却要算乾隆这次嫖得最为规模宏大,当真是好威风,好煞气,于日后“十全武功”,不遑多让焉。后人有“西江月”一首为证,词曰:
铁甲层层密布,刀枪闪闪生光,忠心赤胆保君皇,护主平安上炕。湖上选歌征色,帐中抱月眠香。刺嫖二客有谁防?屋顶金钩铁掌。
也是错位热闹到了极致,连赞词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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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虽然渊博,但也有趣,只是他的比较冷冽,不动声色。他的典型幽默需要细咂,比如看这段儿:
1517年,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神父十分怜悯那些在安的列斯群岛金矿里过着非人生活、劳累至死的印第安人,他向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五世建议,运黑人去顶替,让黑人在安的列斯群岛金矿里过非人生活,劳累至死。
这里,“过非人生活,劳累至死”稍微一重复,黑色幽默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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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的幽默,比较温厚。《八千岁》一篇是轻喜剧:吝啬的米铺老板八千岁,一辈子只吃草炉烧饼;被敲竹杠,破财消灾,心也宽了。于是,结尾来了一个,我私人认为,汪曾祺先生写过最好玩的一句:
是晚茶的时候,儿子又给他拿了两个草炉烧饼来,八千岁把烧饼往帐桌上一拍,大声说:“给我去叫一碗三鲜面!
这里面的妙处:
——八千岁打算洗心革面,不肯委屈自己了。
——还拍烧饼,是攒了多少恨要发泄啊。
——可是临了,要改善生活,也不过是碗三鲜面。
当然,说破就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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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整本有趣,而且趣并不只在范进中举被打耳光、严监生临死前琢磨灯草这些夸张到极致、留名历史的场面,而在极细微处,比如下面这段,知县大人的心路历程,活画了范进:
知县安了席坐下,用的都是银镶杯箸。范进退前缩后的不举杯箸,知县不解其故。静斋笑说:“世先生因尊制,想是不用这个杯箸。”知县忙叫换去,换了一个磁杯,一双象箸来。范进又不肯举。静斋道:“这个箸也不用。”随即换了一双白颜色竹子的来,方才罢了。
知县疑惑他居丧如此尽礼,倘或不用荤酒,却是不曾备办。后来看见他在燕窝碗里拣了一个大虾元子送在嘴里,方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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