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老家那里,紫云英被喊做“红花草”,顾名思义就是“开红花的草”。暮春时开花的植物很多,但谁也没有紫云英那种花潮蔓延的气势。
老家是一片农村,以前的村里,人们在田地里洒下紫云英种子,等其生长,便是天然的绿肥,为农作物提供肥料。具体生物原理我也不大清楚,可能是生物共生还是什么的吧。
还记得小时候放学回家跑去别人田地摘紫云英的花儿的情景,还记得收割紫云英种子的情景,还记得与父亲一道去襄安镇上卖紫云英种子的情景……那时农村的早春,没有哪一块田不是青绿的。鲜碧肥嫩的草儿茎茎相缠,叶叶相连,长到小腿肚子高了,每个节上都有细茎擎起一枝雪青色花蕾,淡淡地绽放,慢慢地变红变紫。
到了四月中下旬,进入盛花期,满田畈一片红潮……你不知道有多少紫红花儿密密麻麻地挨着挤着,宛如一望无际的花毯,围绕着村林和水塘,直铺到遥远的山脚下。现在,农民早已放弃传统“绿肥”改用高效化肥,紫云英在广袤田野上大片盛开的壮观景象再也不易看到了。
紫云英的花甚是养眼,一朵一朵伞状花序,紫红与淡白相间,美艳而清纯,被碧梗托着,高出绿叶间,微风吹拂,弥眼的花儿齐齐地摇曳着,难怪它还有一个古色古香又别致生动的名字叫“翘摇”。就连细叶也可爱,羽状,圆溜溜的,一片一片整齐地排在叶梗两边,显得从容安稳……在这样一片紫色花海里,村庄像一艘远行的船。傍晚,荷锄而归的农人牵牛走在花海间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有一种属于他们的确定的期盼和温暖。
早饭过后,天空明净瓦蓝,阳光照在繁花盛开的田野上,蒸起薄纱一样的绛紫水气。蝴蝶曼舞,蜜蜂嗡嗡,透明的翅翼闪着迷幻的光彩。养蜂人运来的蜂箱堆码在路边或平坦地头,还有帐篷也搭在那里,他们在蜜箱边忙碌着,把那些密密麻麻的长方形木格子倒来倒去,一点儿都不怕被蜇到。孩子们放学后常一窝蜂地涌到田里,仰面朝天躺成一排,打滚,翻跟头,或是练摔跤。女孩们折来一拃长带花的茎,再从中间掐出一道缝,将另一枝花梗穿进去……一节连一节,串出长长的花链子,编成花冠戴头上,或绕挂耳朵上作耳坠,风里荡荡的。
这种热闹,这种美艳,宛如故事高潮到来时的谢幕……因为紫云英花开灿烂,也就意味着生命走到了终点。在最辉煌时陨落,是紫云英的使命,也是所有绿肥的宿命。淙淙水流由沟渠挖开的缺口欢畅地奔向田里,紫云英被冲得左右摇摆,很快水就淹没了腰。扛着犁的农人们牵来牛,开始了春天里的第一场耕耘。一天下来,大片大片色彩缤纷的紫云英已被犁翻在泥水中……有几簇紫红的花在被掀起的泥块上努力抬起头,望着蓝莹莹的天空,像是作最后的告别。相邻的田块依然繁花似锦,衬着这厢里散乱零落,却也浑然和谐。有休憩放缰的牛儿在繁花间随意啃食,空气中溢满泥土微苦的清香……
紫云英的种子很小,肾状,光滑,黄绿色。每年深秋,这些细扁的种子被撒进泥土,等到晚稻收割后,潮润的田野里就茸茸浅绿。熬过了冬霜雨雪,细叶渐渐肥绿亮润起来,把一块一块的田地盖严实。紫云英嫩头也是一道野蔬,放点黄酒、蒜末大火爆炒,一盘鲜碧,清芬爽口。有一种不在籍的野生紫云英,贴地生长,瘦小韧细却生命力极强,在荒坡堤脚或水湄湿地,撑着一把把紫赤嫣红的小伞,就像是一片烁亮流星雨撒播在草间。
多想再见一眼漫山遍野灿烂盛开的“红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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