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秘的北纬300线北侧,地球经历了从46亿年前到距今一百七万年前三次全球性的大冰川运动,终于在中华腹地挤压出了一个巨大的褶皱地,这就是秦巴山地。它包括今天陕西的汉中、商洛、安康,重庆的万州,四川的达州,湖北的十堰和神农架、河南的部分地区等。
汉水沟通东西,但南北交通不便,古人为了实现南北互通,就在秦岭、汉水、大巴山上开辟了几十条通道,褒斜道、故道、傥骆、子午、荔枝、文川、金牛、米仓、阴平,都是横跨秦岭诸道。大巴山中的古盐道就是中华腹地的一条“丝绸之路”、“茶马古道”。
盐自古是人民生活必不可少的必需品,有“斗米斤盐”之说。重庆大宁、大昌产盐,在古代,“盐”因“巴人”所产,所以称“盐巴”。有学者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甲骨文中的“东”字就是一个米袋形象,“西”字为一个盛盐的圜底罐,“南”字为巴人所独有的淳于乐器,“北”为两人靠背而座。楚地的米、巴地的盐,加上人与音乐,这也许就是远古巴人心目中世界的轮廓。足见盐在古人心目中的份量。在今天英语词根中,盐与薪水仍难以分割,在古罗马帝国时代,盐就是军人的军饷。
因为制盐业的发展,形成了以大宁厂为中心的四通八达的古盐道,人们称之为“盐大路”。
盐道自古就有,庸国和巴国依靠盐业资源强大起来,成为大山深处像今天中东地区沙漠深处石油大国一样的富国,两国和周边的楚秦大国之间因盐而展开旷日持久的大战。到了明代,盐茶贸易受到控制,商人必须按政府规定的条件换取引票,才能进行贩运。贩运的地点和数量都有严格规定,违犯者就算私贩。私贩盐在明代要犯死罪。私贩茶,与私贩盐同罪,但盐与茶的贩运在明代却十分盛行。两湖地区是明政府划定的淮盐销售区,在鄂西北地区,历来存在川盐与淮盐争夺湖北市场的现象。官方采取了严厉的措施进行打击,但民间私贩屡禁不止,到了1623年,四川巡按御史温皋谟提出了一个妥协的办法,他认为四川的盐比淮盐精美,产地又近,价格又低于淮盐的一半,干脆将这一地区改食川盐,同时,减淮饷,加蜀饷,在出川之地增设一个盐司盘验,以绝私盐。清代严如煜在《三省边防备览》中称:山民盐、布、零星杂用,不能不借资商贾。1736年,湖北8州县改食川盐,其中大多配食宁盐。于是,川盐进入湖北,但民间为了避开官府的水陆关卡,贩运者就在山中另辟蹊径,形成了历史上有一定规模的川鄂古盐道。
中国是一个具有超强记忆的民族,盐道的历史也曾被纪录过,严如煜先生于1821年著述《三省边防备览》一书,第一次记述了四通八达的盐道,盐大使王汝翼、英国人威尔逊也都曾以不同的方式探索过盐道,但资料很不全面。我们以《三省边防备览》记述和实地行走的情况为线索,大体勾勒出以重庆巫溪大宁盐厂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盐大路。
西北至陕西镇坪、平利盐道:起点为大宁,经双溪溶洞、谭家墩、凤凰寨、猫儿滩、下风坝、梨树坪、两河口、荆竹峡、神麂坪(檀木坪)、白鹿镇、七蟒峡、徐家坝、野猪峡、易溪、苦草坪、铜罐沟、鸡心岭(进入陕西镇坪县境)、车牛垭、瓦子坪(有分道口进入竹溪洞宾口)、镇坪、石岩河、谢家湾、白土岭、牛头店、玻璃垭、曾家坝、秋山塘、八角鹿、八里关、平利县。
北至竹溪盐道:一条是丰溪盐道。从宁厂北上,经徐家坝、野猪峡、肖家坡、小界梁、高坎子、马鬃岭、丰溪、泉溪、龙王垭到竹溪县城。一条从宁厂北上,沿西北至陕西镇坪、平利盐道到竹溪洞宾,再沿丰溪北上到竹溪县城。一条从宁厂北上,经肖家坡、到羊角洞,或经小禾田到羊角洞,或经菜子坝到羊角洞,从羊角洞到竹山官渡,经竹溪新洲、水坪到竹溪县城。一条是老爷顶盐道,从宁厂北上,经老爷顶、泉溪北上。一条是从宁厂北上,经白鹿镇、双桥、竹山柳林、官渡、新洲、水坪盐道。
东北至竹山盐道:一条从宁厂北上,经竹溪羊角洞、到官渡、田家、竹山县城,这是抗日战争时“郧宁线”路。一条从宁厂北上,经白鹿镇、荆竹园、向坝、柳林、官渡。抗日战争时期,从陪都重庆到老河口前线要翻越大巴山,走的就是这条盐大路,当时称为“郧宁线”。1939年湖北省第八行政督察署令开辟郧阳至四川大宁的水陆联运线,这条“郧宁线”横亘千里,水陆联运,郧阳到竹山蒲溪沟是水运,蒲溪沟到四川檀木坪是陆运,檀木坪到大宁又是水运。蒲溪沟到檀木坪原是羊肠小道,沿途多悬崖绝壁。沿途有转运站,陆路有铁肩队,肩挑背驭,主要转运军火、食盐、棉花、土布等,特别是食盐,豫西、鄂北、陕南等地83县的军民食盐,全靠重庆大宁盐场通过此线供应,还运送大批流亡军政人员、学生、商人到大后方,沿途设赈救委员会、难民收容所。
大宁至房县盐道:一条从大宁厂北上,经梯子口、大关山、张公桥、青龙坡、墨池、上龛、房县县城。也可从墨池进入神农架大九湖到房县。一条从大宁厂北上,经马门河、门古寺、军店到房县。一条从大昌北上,经神农架,到房县。一条是抗日战争时开辟的巴柯道。从巴东、神农架松柏镇、桥上到房县,再北上到武当山元和观柯家垭。
另有大宁至保康盐道、大宁至兴山盐道、大宁至马东盐道等。还有一条特殊的盐道就是输卤栈道,专门用于输送盐水。古道沿大宁河右岸岩壁成水平线排列,孔距五尺,六寸见方,深尺许。整齐的小方石孔自龙门峡至巫溪的宁厂古镇,共有六千八百多个。据有关史料记载,这是汉明帝永平七年(公元64年)建修,系以竹笕引宁厂盐水至巫山之用。后因引盐工役被废,便作栈道之用。近年有人考察,除宁厂以下的一百多公里外,北上的各条支流都有类似的栈道孔。
所有盐道山高路险,人口稀少,盗匪横生,商旅视为险途。从盐道上的地名“一线天”、“鬼见愁”、“夜嚎溪”可见其路之险难、行之艰辛。1924年,竹山柳林朱家齐向过往川、鄂的花、盐商摊款,将凉台河一段险道改为“百步梯”。房县、竹溪都以此路为主要通道。盐道路上有与剑阁栈道媲美的古栈道。古栈道就是在大山中,遇河水或峭壁时,凿山体架石或木,下以柱撑,上盖木板而构成的通道。当年开凿古栈道十分艰难。古栈道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标准道。就是在离河床不太高的悬崖峭壁上凿出横洞,穿以横木为梁,并在相应的河底岩石或巨石上凿出竖洞,插以竖木作为横梁中一端的支撑,然后在横梁上铺木板成道。二是斜柱道。当栈道离水面较高、不能在河床上柱时,则在路下的悬崖上凿孔,立斜柱支撑横梁。三是无柱道。下面无法用立柱或斜柱支撑,就只有横梁为道。有些横梁是木质的,有些是石质的,因地势和材料而定。为了安全起见,有的栈道一侧装有栏杆,有的加盖顶棚,看上去十分美观。这里形成了达数千公里的古栈道网,为古代这一地区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交流等方面发挥过重要作用。
陆道、水道、驿道、栈道;古方国、古店埠、古寨堡、古村落、古民俗;盐夫、纤夫、渡夫;秦腔、巴韵、楚音、河流、古道、马帮,共同演绎出令人荡气回肠的史诗绝唱。这是一条艰辛与浪漫交织的古道,一条痛苦与快乐相融的古道,一条历史与现实结合的古道,一条神奇、神秘、神圣、神游、神灵之路,一条生活之路、生命之路、人文之路、精神天路,这条道上沉淀着太多的人文历史,承载着太多的文化风情。
盐道上有过马帮,由于山路险峻曲折,马帮成为了最适用的运输方式,可以说古盐道是一条地道的马帮之路,一条用人力和马的脚力踩踏出来的沟通秦巴各地的生命道路。古道上成千上万辛勤的马帮、挑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风餐露宿的艰难行程中,用清悠的铃声和奔波的马蹄声打破了千百年山林深谷的宁静,用棉花和布匹换回盐巴。在深山中奔波谋生的特殊经历,造就了他们讲信用、重义气的性格;锻炼了他们明辨是非的勇气和能力。他们既是生意人,也是下苦力者,更是探险家。
古盐道是一条人文精神的超越之路。挑夫们、纤夫们每次踏上征程,就是一次生与死的体验之旅。古道的艰险超乎寻常,然而沿途壮丽的自然景观却可以激发人潜在的勇气、力量和忍耐,使人的灵魂得到升华,从而衬托出人生的真义和伟大。
如今,古道上成群结队的马帮身影不见了、挑夫、纤夫不见了,清脆悠扬的铃声远去了,远古飘来的盐味汗气歌声也消散了,历史默默地沉寂于无声。然而在人们的心中永远存在着一条可以与丝绸之路、茶马古道相媲美的秦巴古盐道。盐、路、人,诗意地栖存于历史的记忆中。
古盐道文化现象构成了“中国西南民间文化沉积带”上重要一环。走在古盐道上,我们才真正感到,中国真正的文化在这莽莽苍苍、山重水复的大地上、大山里。大山若丘,大水若溪,大道无痕。大山大河隐藏着的,分明是历史的浓缩体。这个浓缩体具有惊人的概括力,概括得令人难以置信。
古道是历史的物证,是中华民族征服自然、奋斗永存的精神象征;它不仅记录了历史,也诠释了生命,深刻地提示了人类的根本处境和永恒的命运。我们追寻泛盐道历史,就是在寻找我们的文化之根,在传承着文化的基因,在补充着民族的精神钙质。在解读盐道历史和人文的过程中,我们惶恐不安地追寻着这段历史,生怕因为我们能力不及、不能全面地还原历史而轻薄了历史。
罗丹曾说:“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我们睁大历史的眼睛,钩沉索隐,探幽发微,欣赏真善美,探寻发生在古盐道上的神秘而有趣的文化密码和符号,解读生命的信息和空间,醍醐灌顶,越发感到盐道古老得像化石,神秘得像寓言,抽象得像梦境。对于盐道上存在着的许多神秘文化现象,我们不敢妄下结论,一览无余则不成文化,只有提出这些命题,留待读者去探揭、去猜想、去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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