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简州河西有个举人,姓刘。早年,这刘举人花钱捐了个某县同知,后因年高而辞官归里,打算附庸陶渊明之风雅,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情趣,于是便在简州城外建房三间,置地数亩,养花培草,植桃树若干,更开辟菜圃一块,种蔬菜以食鲜。其所种的蔬菜,绝不施任何人畜排泄之物,除每日浇灌清水外,他还必定要逐株一一仔细观察,倘若看见虫子,则亲手捉住将它弄死。所以,他常常洋洋自得地对妻说:“我住乡间别墅,食绿色菜品,颐养天年,简直是人生最安逸快乐的事。古人云:陶令不为五斗米折腰。我更不为致仕而不舍。如今,那陶令与我相比较,谁过得更好啊?”
他的妻子嗔笑,说道:“你能!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是何许人啊?!你几斤几两啊?!哪里能够与陶公相比较呢?!”
刘举人不以为然,乃乐此不疲。
一日中午,刘举人酒足饭饱,剔着牙缝逡巡菜圃,又捉住并弄死了数只青虫。觉得有些困倦,于是回到屋内睡午觉。
朦胧之际,兀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但见无数小人从门缝里钻入,摩肩持踵,沿床柱攀援而上,密匝匝同仇敌慨,势汹汹尤列战阵,汇聚床头床尾,指戳着他的鼻子怒骂道:
“奸狡老贼!你休想安枕高卧!我辈亲朋罹难,都是由于你的杀戮。我辈隐忍多时,但是愈忍愈近死啊!今天,我辈忍无可忍,决不饶恕你啦!”
话刚说完,众小人骤然奋勇上前,犹如蚁拥蜂攒,径直扑向他的身子,从头至足爬满,不留一丝缝隙,有的擢拔他的头发,有的狠捋他的胡须,有的撮他的嘴唇捉他的鼻尖,有的钳他的耳朵抠他的眼睛,继而,有挠其大腿的,有呵其上肢的,有嘬其肌肤的,有吮其胸乳而又噬其肚脐的。种种情形,实在难以一一表述。
顿时,刘举人感到痛痒备至,兀觉鬼魅缠身,想呼喊,但嘴巴不能张开;想动作,但手足都不能移举。只见围攻的那些小人,最高者约有一尺左右,次者大约五六寸,再次者只有二三寸,不等,而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胖有瘦,有面目姣好美如冠玉的,有环眼虬髯狰狞凶恶的,个个都疾恶如仇,无不争先恐后,颇颇攻击。
刘举人十分害怕,一下子惊醒了。他睁眼四顾,刚才的情景都不见了,剩下的,是自己浑身颤栗,惊悚无定,冷汗涔涔。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刘举人不堪其扰,非常惶恐,时时心惊肉跳,刻刻神情萎顿,几乎近于癫狂。请医生诊治,却没有任何效果。
他的妻子很忧愁,对他说:“你这是怪症!我知道城西弥陀寺的神佛灵验,寺里老僧的道行甚高,可以去求救!行不?”
刘某唏嘘不已,哀叹痛苦,连声说:“行,行,行!”
于是,他入寺拜佛求僧。为表诚意,他立即捐功德一万元,烧高香八对,燃大烛四束。住持老僧心里高兴,对他很礼貌很恭敬,特命沏好茶,请上坐,又亲授签筒给刘举人摇抽。
签箴摇抽出来了,住持老僧仔细看了好久,面色凝重,语言迟疑,说道:“签云:‘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阿弥陀佛!施主是否有手足相残之举?”
刘举人迷惑不解,回答道:“乱说!我无兄无弟无姐无妹啊!”
住持老僧正色道:“签语不足为信,但不可不信。宦海中人,隐私甚多啊!但始终不脱名利二字。施主须谨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权利之趋,未免祸殃。业有三报,善恶自取,若此因果,万物皆然啊!”
刘举人无言以对,面呈绛色,悻然而归。
这天夜里,众小人又来骚扰,怒斥刘举人道:“你在担任某县同知之际,道貌岸然,奸狡枉佞,倚仗权势,欺下瞒上,贪污受贿,中饱私囊,是一条真正的肥硕蛀虫!我辈是什么?是菜虫,与你本是同类啊!我辈只贪菜叶,你却权钱俱贪;我辈只危害蔬菜,你却危害人类和社会!你想脱逃惩罚而颐养天年,但不思改悔,而且不时杀害同类。你与我辈既然都是同虫同害,相煎又何急呢?!你今日不死,哪里能化解同类之恨呀?!”
话一说完,众小人同攻共击,凛厉超前,或噬或咬,或扯或撕,钻鼻入口,匪夷所思。
刘举人恐惧异常,疼痛难忍,但是无法抗拒抵御。不久,竟然哀嚎数声死去。
第二天早晨,他的妻子起来一看,刘举人双目圆瞪,灰色的脸面满是恐怖的神情,尸体已经僵硬于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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