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川人民有恩于国家”
浩荡烟波八百里、素有“小太平洋”之称的丹江口水库,镶嵌在河南、湖北两省交界的万山丛中,静静躺在水天一色的碧蓝之中。这是为京津冀准备的一湖清水。1952年10月的一天,毛泽东站在黄河的高岸上,天高云淡,长风万里,目送滚滚东去的古铜色波涛,一代伟人或许想起了陕北人民严重缺水的困苦生活,他忽发奇想,对身边的水利专家说:“北方水少,南方水多,如有可能,借一点水来也是可以的吧?”1958年3月,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上,丹江口水利枢纽工程正式立项,笑容满面的毛泽东以他独有的宏大气势说,这个工程要“借长江水济黄,丹江口引汉济黄,引黄济卫(天津),同北京联系起来。”他还朝周恩来举起四只手指叮嘱说,“你一年要抓四次。”
南水北调的惊天伟构就此横空出世。
从1959年的第一声轰山炮开始到今天,半个多世纪以来,为建设丹江口水库并保护这一库清水,为扩大库区动员移民,南阳人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牺牲。在国力贫弱、民生艰辛的年代,数十万名建设者高喊着“丹江不北流,誓死不回头”的口号奋战在工地上,他们自带口粮铺盖,“喝的是泥巴水,吃的是红薯干,点的是煤油灯,住的是油毛毡。”开山铺路,炸石运料,拦江筑坝,一切都靠人海战术,靠民工的血肉之躯,愚公移山,人拉肩扛。成千上万个家庭演出了一幕幕“全家老小齐上阵,妻子送郎上战场”的感人场面。有一次,工地采购员到市里买小推车用的气门芯,售货员问买几个?采购员说:“买两吨!”售货员吓了一跳。那些年,南阳的资源消耗殆尽,家家一贫如洗,所有公社、大队都掏空了家底,连铁锹都没了。
同时,为扩大库区,在那些艰难而贫困的岁月,南阳淅川县先后向青海、湖北移民近20万人。在风雪弥漫的青藏高原,高寒缺氧,砂砾遍地,荒无人烟,“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在湖北大柴湖境内,移民们看到的是一望无际遮天蔽日的芦苇荡、泥水横流的沼泽地。进了用芦苇秆支起的“新家”,屋里堆放着150块垒灶砖和30斤柴草——这是当地给移民发放的唯一实物。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放在地上的鞋子已被水冲跑,疯长的芦苇秆不久就穿床而出,井里的水烧开后,壶底沉淀着厚厚一层暗红色的锈沫子……
天苍苍,野茫茫,多少移民泪沾裳!淅川县移民局局长冀建成是一条性格刚烈、直来直去的汉子,他对我说:“请告诉京津冀,淅川人民有恩于国家!”
——2010年4月,大石桥乡党委书记罗建伟经历了他人生最艰难、最痛楚的40天。他父亲是县里的老领导,当年曾送移民到青海。一家两代,对移民所经历的艰难与痛苦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该乡西岭村有3000多人,按规划迁往邓州市。为这样一个移民大村找到一个条件大体相同的安置地,并划拨出5000余亩耕地是很不容易的。动员工作开始以后,少数人对安置点不满意,不断鼓动村民上访告状要求改换。可国家有关部门批准的“移民规划”是铁打不能动的。此口一开,攀比之风陡长,移民工作将全线崩溃。
那天大雨瓢泼,情绪失控的村民把罗建伟等拉到乡政府大院门外,骂声连天,还逼着他们在雨中从早8时站到晚6时许,不许吃喝解手。有的村民还不断用伞尖偷偷刺击他们的身体,鲜血染红了衬衫。但罗建伟等依然和颜悦色,坚持做说服工作。包乡干部、县委宣传部长陈助民先后十几次带着村干部和村民代表,赴邓州考察安置地情况,并请求邓州“尽一切可能”在新村地点、耕地调整、道路建设等方面,为西岭村移民创造更好的条件。邓州市也下了最大决心,要求安置点的乡镇干部到西岭村听取意见,“移民不签字,你们就别回来!”
市县乡各级领导都以极大的热情和耐心,纷纷到西岭村亲自做村民工作。无论吵嚷、围攻发生了多少次,党和政府的思想工作总是“多一次,再多一次”。他们深情地说:“少数移民虽然做了些过分的事情,但他们的诉求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就想为子孙后代找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领头闹事的一位村民徐某性情暴躁,第一任妻子让他打跑了,第二任妻子病死了,他又是十多年的老糖尿病,住院后无人照料。罗建伟亲自陪住了10多天,天天像儿子一样给他喂汤喂药,侍奉左右。开始徐某死了心拒绝治疗,整天一声不吭,喂药就吐出来,输液就拔针头。罗建伟又伤心又生气,他含泪说:“我对你比对我爹还好,我陪你十多天为啥?就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现在好日子要来了,你却不想过了,我真为你难过……” 徐某紧闭着眼睛,眼角却渗出串串泪水。春风化雨,滴水穿石,一块顽石终于被感化了。
——紧邻丹江的香花镇,号称淅川县的“华尔街”,是全国闻名的红辣椒集散地,300多个经纪人活跃于大江南北,出口干椒占全国市场40%。村民拥有网箱6200多个,渔船、游艇近900艘,轿车上百辆,投资千万元以上的企业12个,百万富翁说不清有多少。如今,这里5.4万村民中要迁出2.6万人,其中大部迁往农业大县邓州市,几乎占全镇人口一半,攻坚之难可以想见。
乡党委书记徐虎带领全乡干部一头扎进各村各户,一连几十天没进家门。他和镇长张光东一天到晚说个不停,嗓子累得失了音,两人脸对脸站着干瞪眼说不出话,只好用手机短信交流工作。采访中这位48岁的汉子流泪了,他说:“把百姓当父母,视移民为亲人,听起来是一句简单的话,却需要移民干部流汗流泪甚至流血才能做到啊!”村民不让进门,就厚着脸皮请邻居带进去。进了门冷着脸不理睬,主人还砸盆摔碗,就好言好语争取打动村民的心。动辄有上百人围住乡政府“说理”,哭的喊的跪的闹的,一折腾就是十几天。但是,徐虎严格要求所有干部要“设身处地,将心比心”。面对聚集起来的村民,他含泪说:“我家也是移民,也不得不忍受着骨肉分离之痛。就在今天,我80多岁的老母亲和两个弟弟正在赶往辉县安置点的路上。我深深理解大家的感情,同时也请大家相信,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共产党是不会亏待老百姓的!”
副镇长张才漫是刚刚从县机关下来的年轻母亲,移民工作让她的心灵受到极大震撼。膝部在村里摔伤后严重溃烂,她坚持着不肯撤出一线。她说:“这并不是我多么坚强,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移民搬迁的前夜,房子都拆了,一位老奶奶一直坐在家门口,默默看着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在尘土中消失了,她的眼角噙着泪。这时候我感觉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我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我知道我一句话也不能说。”
在南阳,在淅川,像这样的干部成千上万。移民工作最紧张时,个个晒得掉了几层皮,没人说病,没人请假,家人说他们像“疯子”、“野人”。副市长崔军主动请求市委,两年内不要安排他党校学习和出国考察,“干完移民工作再说”。他成年累月奔波在第一线,汽车后备箱里就放着被子和枕头。市移民局局长王玉献悄悄去医院做了肾碎石手术,第二天拔掉输液管子就上了前线。副局长武伟一直奔波在基层,孩子在外地上学,那天妻子在家冲凉时突发脑溢血昏倒在地,一天后武伟风尘仆仆回到家里,见妻子一息尚存,赶紧送医院抢救,但一切都晚了。闻讯赶来的亲人哭着对移民局干部说:“你们的工作是要命的啊!”
饮水思源,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品格。半个世纪以来,南阳人民为把一库清水送北京,付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和牺牲。正如一位移民干部说的,南阳人民有恩于国家,淅川移民有恩于国家——京津冀人民任何时候都不应忘记那里父老乡亲为我们所付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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