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短亭短,红尘碾,我把萧再叹。
第一章
夷光。
我叫施夷光
姓施,名夷光,居诸暨城南苎萝山下,父伐薪,母浣纱。
还记得那日遇到他的时候阳光很好。他从河的彼岸驶来,静静的站在我身旁良久,时光清浅,而他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面前。
我抬起头来,看到她眉目含笑地站在我面前,细看之下,似是着一袭玄色长袍,腰间佩了一枚玉色龙纹玉,用繁琐的结系起来,明晃晃的就眩晕了我的眼。
我笑而不语。他便坐下来。静静的看我浣纱。
后来,我告诉他,我叫施夷光。
:“夷光。”他喃喃自语着,却起身,末了,对我说:"夷光,夷光,我叫夫差,看,这里,吴国,还有整个越国,这些都是我的,我是王,在那里的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带光,手指着遥远的,在河的彼岸的吴国,骄傲的样子就像某个人。
像某个人。
对,像某个人。
像范蠡。
范蠡呵。
这个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人,就这么随着往事腾地展现出来。
那时,我闲得慌便跑到邻村去,却见河畔立着一男子,嘴里隐隐念着些好听的我从来没听过的诗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后来我知道这人叫范蠡,于是我便偷偷跑到他那里好多好多回,有时候是在街上,他昂首信步走着,我则小心翼翼按捺着心里的冲动跟在他身后。
就这样,从八岁,跟到现在。
后来,他草草收拾便离开这里,去了天子脚下,在冰冷的宫廷朝野上尔虞我诈,最后由一个干干净净的文弱小生彻彻底底蜕变成我不认识的达官显贵。
此时,他站在我面前厌恶的打量着简陋的草屋,我听见他开口:“你是施夷光。”
我应了句,抬头却看到他眼里的流彩,他有些疏离的说:”那么,你答应我一件事。“语气里带着毫无余地的命令性。
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他。准确来说,是喜欢所有的他。
所以,我入了越宫,那个他呆了很久很久的宫殿。
再后来,我坐在妆台前,小心地贴上云妆,理好鬓角,开始走向那遥远的,河的彼岸。
我把脸从船上探出来,面前映出一个女子的脸庞来。
行云留鬓,脂泽粉黛,弱腕素肘,眼里是浓浓的墨黑,似是有什么覆在上面,所以便看不清里面的波动。
我从袖口里拿出两条同心结来,短的绑在手腕上,长的则又轻轻放回了袖里。
同心。
同心同心。
永生结同心,生死不相离。
第二章
我软软倚在长榻上,船头直直站着的是范蠡。我合上眼,躺了许久。
睁开眼时,却见一女子坐在我身旁,正欲开口,却见她低低地说道:“你是夷光么?”
我看她一身华服云钗,便应:“恩。”心下明了,八九不离十,她许是郑丹。
她没说什么,只是很诡异的长笑起来,到最后却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她起身,走过门的时候灿然地回过头来,说:“你会毁了你自己。”
我怔了怔,眼里有许些惊愕,她说:“不要问为什么,这是命。”
我慌慌站起来,却见她扯着裙裾颠颠颤颤地跑开了。我倚在门槛上许久,胸腔中跳得紧。
不要问为什么,
这是命。
郑丹。
鸬鹚湾浣纱女,后入越宫为妃。
而今,却成了现在这模样。
不会的。我,施夷光,今后的生活,会很好的。
一定会的。
我登上白玉扶梯,手覆在梯上,竟是丝毫温度都没有,面前漂亮的翠瓦搭成的宫殿赫然立在眼前,今后,我便在这里,度过了。
夫差。
站在我面前的是他。
那日在浣纱溪畔很自豪地对我说着话的男子,从今以后,我便要与他,同枕共眠。
我看到他端坐在龙椅上,以黑底龙袍为衬,上着精致的龙纹,垂帘上缀下规律整齐的珠玉,看着整个人有些朦胧,眼里的表情远远地看不清楚,竟真的有种威严感。
他喊我:“夷光,夷光,竟真的是你。”说着便踉踉跄跄从龙椅上下来,眼里除了深不见底的寂寥还有些隐隐的欣喜。他向我伸出手,干净的手指像玻璃般透明,我脑海里突地闪过范蠡的影子来,心里便恶狠狠得、地想着:
范蠡,我要让你知道,我施夷光,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想着,便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放在他掌上,又低下头,仔细琢磨着脚底的鞋花。
他发力,把我揽入怀中,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我心下一怔,不知怎的就觉得面前这人,何尝不可怜。
独自坐在这世俗间的最高点,看惯所有人情冷暖、尔虞我诈,任由寂寞孤独渐渐腐蚀掉自己。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如此,我便将另一只手抽出来,抚上他的眉眼,今后,我一生最好的年华,便交给他了。
呵。
第三章。
他开始为我做很多很多事。
他为我修了木屐台。以青檀为柱,冰凉的青铜浮雕,冰凉的檀木长廊,冰凉的白玉长阶,冰的要死。我把满头青丝盘束到脑后卷成椎髻,着黛色襦裙,玉足踏在木屐上,木屐踏在长廊上,长廊踏在木屐台上。
我要他的国灭亡。
只要他的国灭亡了,那个少年,那个名叫范蠡的少年,他,便会来迎接我。
所以我开始谄媚起来,我开始心平气和地躺在他怀里,我开始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他对我的好,我开始渐渐忘掉原来的那个施夷光,那个在河畔听着范蠡吟诗颂词的女子,那个偷偷跟在情人后满心欢喜的女子,那个日日浣纱日日相思的女子。
我在台上跳起来,很用力很用力地跳起来,头上是漂亮的用繁琐的珠玉串起来垂帘,明晃晃地刺痛我的眼,于是我移开目光,盯着台下的夫差。
然后我就在他眼里看到了两个小小的我,两个笑得妩媚纵情的我。我开始慌乱起来,跳得愈发用力,木屐踏在板上发出沉重的“吱呀”声,恍恍惚惚地在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廊巷里回荡起来,听着像是黑暗中鬼魅的笑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跳得这么用力,或许我想飞起来,像只蝴蝶一样轻飘飘地飞起来,飞到很遥远的越国去,飞到很遥远很遥远的范蠡身边去,飞到很遥远很遥远很遥远的旧时去。
再然后我真的飞起来了。
夫差抱着我,在空中抱着我旋转起来。
此时的我像是蝴蝶,飞到了范蠡那里,范蠡就在我眼前,像火光一样炯炯地炙热地盯着我,漂亮的瞳孔里除了深不见底的悲伤还是深不见底的悲伤。我看着看着心突然好疼,便伸手想要抚平他的眉眼。
可我忘了。
盯着我的是夫差。
一直都是他。
他像是那颗永远挂在天上的,永远挂着的灼热的火球,一点一点散发自己的光芒,一点一点耗掉自己的热情,一点一点走进我的心。
可我毫然不知。我面前只有范蠡,眼里只有范蠡,心里,恐怕也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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