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这文中所说的南平指今之延平,南平话即南平市延平区的城关方言,这本是个方言岛。而要说南平话,就避不开说说南平人。
南平是个千年古城,据出土文物证实,在商周时期就有人在这繁衍生息,当然,再早些也有人在这生活劳作,我只是以出土文物来说最早时。但从建县的千余年来南平没什么大人物出现,也没什么大事件发生,史上和当今名人大事都很少。
闽北自古有“铜南平铁邵武”之说,可见南平城在冷兵器时代是易守难攻的,说是铜只是说地形易守,并不是百战百胜坚不可摧。事实上自古以来南平战乱很少,即便是改朝换代的大变故,中原安定后强骑南下至此,就算有前朝遗老遗少负隅顽抗,那也是在闽北的浦城、崇安等地的险要关隘作秀两天便作鸟兽散,南平城只不过是到时由守卒变换个城头大王旗罢了。
俗语说民以食为天,南平自然条件也好,在自给自足的农耕经济下粮食是不成问题的,这样南平人的天就不会塌下来。
闽江起始于南平,二水汇流,是个交通枢纽。从史书上看,自闽越国始,闽越王就以福州为根据地在闽江活动,且主要在闽北活动,故闽北多县市有越王墓、越王台等遗址,南平就是闽越王活动的地方之一,王台镇有越王台。所以,说南平闭塞,但在古代又不是个很封闭、消息很不灵通的地方。
南平是个读书风气很盛的地方,程氏学说经杨时、游酢带回传播后在此发扬光大,历杨罗李朱,最终形成朱子理学。在程朱理学的教化下,南平人很懂“礼”,一般不会做出有越社会规范的事来。
凡此种种,千百年来优越的自然条件和地理因素造就了南平人衣食无忧(在当时的社会状态下)、恋故土不出门的性格;加之程朱理学自宋来在南平大张其道,也限制了南平人性格、才能的发挥和发展。所以,过去真正的南平人是真的知礼守法,不敢逾越规距半步的,这就是南平人的安于现状惰性强,难有大作为的性格原因,我们也就难从南平历史中找出许多大人物、大事件。
在家聊南平历史,外甥女说南平的“历史痕迹太浅了”|我是同意的,虽然南平有个自晋前就口耳相传,到唐代修成《晋书》载入史册的双剑化龙故事,但史上著名历史人物在南平留下的活动也并不多。在南平的人生过客非常多,但即便是古代名人过延平也只是轻划一道线,除延平四贤与金庸先生的小说外都不肯下重手,所以捧着南平历史看,密密麻麻的都是痕,都是细微的蛛丝马迹,除前述四贤外要再找个最能表现南平历史的人物、事件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寻个古今中外历史名人在南平的详细活动记载也如海底捞针了。
二、
南平为福建最早设县的五个城市之一。公元196年,吴主派贺齐入闽平乱设五县,将闽地分为东冶、侯官、建安、南平、汉兴五县,后三地名建安(建瓯)、汉兴(浦城)、南平(今之延平)在闽北,为“建安年间,平定南疆,汉室复兴”之意。
此前的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闽越乱,武帝伐闽越,余善杀其兄闽越王郢以谢天子后,又于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反汉,武帝派兵平乱后,废闽越国,将闽越城池尽毁,尽迁闽越人至江淮间,理由是“东越狭多阻,闽越悍,数反复”。南平是闽越王活动的重要地区,当时不把南平人迁至江淮我想武帝也是一万个不答应的。《史记?东夷传》载汉武帝曾两次迁徙闽越人于江淮间,这是我国古代史上局部性的人口迁移,可还算不上中国的人口大迁移,闽越人虽经强行迁徙于江淮后仍有大量后裔“山越”存在。
读《中国通史》,我们会知道中国历史上有几次规模很大的北人南迁记录,个人以为东晋的永嘉南渡对我省影响最大。不信?去晋江看看。我省素有“衣冠南渡,八姓入闽”之说,翻翻福建各地的大姓族谱,可能许多人都会发现他们祖上都来自中原。
但闽人北迁并不是南平独有的重大事件,这是西汉的一个重大事件,是从福州至闽西北、闽北,整个闽越国灭国大事,且南平方言岛也并不在这时形成,如是,那么大半个福建都要成为方言岛了;也不在永嘉南渡或另两次人口大迁移,虽然那时我省一定形成了许多的方言岛。
三、
我国有七大方言(粤、赣、闽、吴、湘、北方方言、客家方言),而延平城关方言“南平话”却不在闽语内,而在这七大方言之外。
延平城关为方言岛。
学界对南平方言岛的形成有几种说法,但个人较倾向于下述。
1448年(明正统十三年)2月,邓茂七在沙县大洛陈山寨(1966年我去过那支农半月,当时叫大洛公社宝山大队,山上有邓的遗迹)发动农民起义,10余万人揭竿而起响应,相邻的尤溪县手工业者蒋福成也在10天之内组织10万义兵。起义数月,农民军占领过20多座州府县城。8月,明王朝抽调京营官兵由左都督刘聚统率入闽,年底又增派京军2万,加上江浙漕运军2。7万人,由宁阳侯陈懋为总兵,前来围剿农民军。平定农民军后浙兵返浙,陈懋所部留闽。由于沙县、尤溪都是延平府(南平)城的近郊县,京营官兵大多囤驻在南平城关,后来就在此定居。京营官兵的北方话与当地方言逐渐融合,形成了今南平城关方言有别于周围方言的所谓南平土官话。
500多年来,南平土官话在闽北各县有一定影响,民国年间兴办新学,学校教国语多以南平土官话为正音。城关周边个别乡村如西芹、大横的一些村也说这南平话,但较城关内的语音更硬点,因此城关内的土官话是标准南平话,类似今天的普通话了。为此我常常独自暗想着当年县太爷在大堂上拍动惊堂木问案时说着一口南平话的有趣场景。看今天央视在大力推介普通话的时候却常拿北方方言和北京话(北京话不是标准普通话,也不过是方言土语,只不过以他的音为普通话的标准音罢了)及一些地方话搞节目逗乐,就想到南平如果拿城关方言搞个节目也是很有意思的,只是现今南平多为外来人,说南平话的人太少,因此拿不出浓郁的地方特色节目。
南平是个兼容性很大的城市,现城里人来自各地。自明后清有过移民;抗日战争时期福州沦陷,大批福州人溯闽江而上,内迁南平、顺昌等地,很多人就在南平定居;五、六十年代搞二线三线工业,许多外地工厂迁入,南平又办了好多工厂;知青下乡、上调,于是南平人口迅速膨胀起来,现南平人大多为外来人。小城南平四周环山,地势逼仄,城中心两桥以内面积3。8平方公里,25万人口住在这两头尖中间稍宽的地带里,每平方公里有65789个人,人口密度很大。但这二十来万人里,真正当年城关内说南平话的南平人并不多。于是本不多的原南平城关人被淹没于外地人中,于是随着时间空间的变更,随着交流的方便和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要求(这个要求是指五十年代起的大力推广普通话),南平城里南平话日渐稀少,走在大街小巷已难得听闻南平乡音,现在街上偶尔听得南平话也大多是西芹、大横等村镇的人进城后所说,与原城关说所谓标准南平话的基本都改说普通话,有些许差别了。
方言岛内方言逐渐缩小范围以至最终消亡是大多数方言岛的共同趋势。南平城关方言岛内的南平方言说的人(包括周边乡村)日少,并将在不久的将来消失是个遗憾,也是个必然趋势。
我是自小就生活在南平的南平人,当然自小就会说一口流利标准的|“土官话|”,但长大后只有在家或外出遇到南平人才说南平话,其它时间都是用普通话与人交流。现大儿子会说两句拗口的南平话却不在南平生活,小儿在南平却不会说一句南平话,南平我辈子女情况我想大抵如此。因此刘光舟先生曾对我说,再过三、四代这南平话就会消失了。但我以为它或许可能还能稍稍延长点寿命,因为在城关周边零零散散的一些村落也还说这南平话,虽然那“土官话”又更“土”更“硬”了点,还有那“斗会帮”还在顽强挣扎。
“斗会帮”是民间的叫法,清代时最初称善庆社,后更名为善庆堂、功德林,现改为原名善庆堂。“斗会帮”是南平道教社团,常在南平寺观参加宗教祭祀活动、参加百姓家中的丧事、祭奠先人活动,他们是用南平方言唱经的。这是真有延城特色的道教文化的残存。
我为什么说他是残存?因帮里的都是南平人,且唱经一定是要用南平本地方言的。随着前述之南平方言的式微,这说南平话的越来越少,而会的又不是人人愿意进入帮会唱经;唱经中要使用民族乐器配乐,而学习民乐又愿意进帮会服务的也同前述之会说南平话的南平人越来越少一样同理,这样乐队就配不齐了,有这两点,特别是前一点的缘故,故我说他残存。
将来这南平方言岛消失前最后时节说这话的人就是南平当地“土官话”的活化石了,因此在这预先提请将来的地方政府有关部门作好保护这“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准备。
四、
南平背山临水,是个古老的山城,建溪富屯溪交汇于此,南平成为闽江上游第一城。这二水交汇处即自古以来人们所熟知双剑化龙故事的剑津,水口电站建成后,因水位抬高了一些,有好事者将剑津(龙津、双剑潭)更名为延平湖。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爹也还是爹,娘也还是娘,时光荏苒一晃千余年,今天的延平湖也还是昨天的剑津,只不过随着斗换星移,“湖”两边过去那厚厚的沙岸不见了,溪水不如过去清澈了,那市标还在修市标的人却不知去了哪里;南平城也还是原来那个南平城,但城里的南平人已是不会说南平话的南平人了。
说南平方言岛,看到了什么?就是兼容。一个城市自古以来就能接纳包容了大量的外来人口,包容了外来文化,南平,他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城市。他能够接纳愿意或被愿意到这来生活工作的人口,而且还愿意随着大家的习性,调整并改变自已。
南平,就是这么一个城市。
只是历史不停地向前走,双剑潭里又沉淀了无数故事。
我也真希望南平历史上是个谁也离不开都要来走走弄点事留点墨的地方:南平是盘古开天地的工场;郦道元写水经注时曾爬过南平每个沟沟壑壑;马可。波罗从泉州经南平去大都;黄天霸曾在三千八百坎古堡内占山为王;宋江是在延寿楼上题反诗;李师师曾在双溪楼为宋微宗献艺……但历史不可能重演,这些人没到过或不是这样到过南平。但我希望将来南平能在史上留下……那些到南平的人,为南平包容的人能为南平做出的更大的功绩名垂青史。
延平湖畔,今天的南平人和将来的南平人还在续演着各色动人的故事。
剑潭里,还将继续沉淀无数南平人上演的无数故事给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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