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端,陈麻花,大概人们已经忘了他的名字,只记得他的小吃把山城人都给征服了。陈麻花来到磁器口已经两年了,住在离老街最远的山头。每天他都会从山上沿着青石阶走下来,走到自己做活计的铺子。铺子,临街,不大,以卖些日用的杂货为计。生意也不是很好,勉强维持着老板一家人和他的生活。好在老板是个六十左右的老头,为人和气,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勤劳能做。女儿叫小幺,是老人最小的女儿。其实老板共生育了三个孩子,不幸的是只有小幺长大成人,而且越发出落得像她母亲。母亲?对,小幺的母亲就是因为生她时难产死去的。
故事的开端总是不免染些暮气,老人一天夜里染了风寒,登时就去世了。好在临终,老人看出这两个生活在一起的年轻人的情意,就把小幺托付给了陈。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可是谁不曾想小两口收拾父亲遗物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一个秘密:深入简出的老人竟然是神厨的师弟!而且留下了一张已经破损严重的秘方,只写着:古镇麻花。这一个惊喜,让小幺和陈麻花喜出望外。因为现在的杂货生意越来越难做,人们有钱的去大商场,没钱的又几乎没有购买的能力。铺子的货物有的堆了几年都无人问津。倒是一些风味小吃因为来往的客商的光顾,格外繁荣。如果真能把古镇麻花发扬光大那真是一个事业,退一步讲就算没有发扬,如果不坏的话也可是解决生计的绝好主意。当天夜里,小两口一夜不眠。他们在寻找老人留下的一切东西。总算零零碎碎的看到了他与神厨的通信。只是秘方已经残损,缺少最主要的一个配料。
陈麻花望着刚刚结婚不久的妻子,眼里充满愧疚:“小幺,我想去撒。”小幺沉默一会儿,抬起头来:“天津离这里多远?你几时才会回来?你走了我怎么办?”陈麻花沉默了,小幺的话句句重击在他的心里。一个男人的自尊在困苦里已经不值得一提了。如果他真的一走了之,小幺怎么办?他们结婚才一个月,一个月……旧破的老房子、已经门可罗雀的铺子、赊欠的老债、常常走过的轻薄的流商……各种各样的烦恼一下子聚满心头。陈麻花犹豫了,因为这不是离家的时候。可是,他又转念,如果不找个活路,早晚铺子会撑不下去了,那时候怎么办?
小幺毕竟是理解他的,她抬起了低沉的头毅然地说:“你走吧,家里还有些积蓄。我也会照顾好铺子。”陈麻花只能沉沉地点点头,还能说什么?小幺的心里已经知道了。生活永远跟人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只要它一次不高兴就可以让所有的一切付之东流,就如同眼前的嘉陵江。
雨后的庭院静静的。仿佛夜是从屋檐下的蜂窝里流出来了,落在窗前高大的梧桐树叶上,最后滴了下来,黑了人间。在夜的柔波里,一切如小舟,安详宁静。停渚在庭院里的兰花,张着丝带般修长的叶子,泛着青绿色的幽辉。陈的心情却不同这安静的重庆的夜,更多更多的苦涩涌进心头。小幺心情也一样。不过,事情总是不太坏,毕竟一个成功的希望在远处,一个富裕的梦想在远方,不是遥不可及而是触手可得了。
第二天,天刚刚放亮,陈麻花就收拾停当,来到码头等着最早的一艘从这里经过的货船。小幺在他身后静静地跟着,一句话不说。当船开的时候,陈终于打破了沉默:“幺妹子,快回去吧。我很快就会来的,明年开春在在这里等我撒。”小幺依旧未说话,安静得像一个聋哑的孩子。从陈来到重庆,他们就再也没分开过,这一次离别对小幺来说是个未知的恐惧。她等,她可以等,十年二十年她也等的。不过,小幺最担心的就是她像宝钏一样等待,而陈呢,会不会最终给她一个大大的失望。那样的话,她的一生从现在开始就是银幕上大大的“完”了。
陈在货船上颠簸了一个月,终于到了天津,这座临近天子的大都市。走进天津,陈的眼里乱了。可是在惊喜过后,一个最大的实际给了他:哪里找神厨?他几乎见人就问信上的地址。语言不通,囊中羞涩,找了几天依旧没有信息。最后,饿昏在他常常徘徊的麻花铺子门前。故事再往后就有些老套。好像善良的人总会有个不坏的运气,老板是个善心的人,把陈救起了。看他可怜,就让他在铺子里一边做工一遍寻找神厨。
这真是因祸得福的造化,陈麻花在这间铺子里从一点点杂活做起。不过,穷人家的孩子总是很勤奋,他通过自己的努力慢慢把麻花的制作工艺全都学会了。老板经常让陈帮他做麻花。陈的手艺已经赶上老板的水平了。可是,时间也过得很快,几乎转眼就两年了。陈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家里的妻子,几乎在梦里夜夜都回家,睡在那张老式的黄梨木老床上。他觉得是时候跟老板说再见了。
老板也像当初一样和善,他沉沉地一笑:“年轻人,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来投亲的。天津卫大大小小只要有些名气的厨子我都认识,根本没听过你说的那个人!不过,两年了,每天你都出去打听,又让我觉得你不是撒谎的人。不管怎样,现在你把麻花制作技术都学会了,也该走了。……算了,走吧。”陈一脸无辜,因为他真的无话可说了。两年了,要真有这样一个人早就找到了。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两行浊泪落了下来……收拾好的行李背在肩上,转身就走了。
“站住!你还忘了些东西!拿着吧……”老板突然叫住陈,把一个小包交给他。陈接过来,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天津的生活,但妻子在家里他时时牵挂着。他告诉过小幺,明年开春就回去,可现在已经过了两年了。他知道家里的积蓄根本就不够生活,如果小幺……他不敢想了,那样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不会!
归心似箭的比喻并不能完全适合陈麻花回家的心情,更多的内疚更多的愁苦在心里折磨着他。到了嘉陵江旁,他望着依旧的古镇沉默。他又犹豫了,他怕见到妻子,见到她落魄的样子,见到她水样的眼睛,他会哭,哭得一塌糊涂。正在犹豫,突然听到一个人大呼他的名字。一抬头,小幺。小幺是饥瘦的,眼睛因为脸上的少肉缘故更显得大,大得怕人。她的手边领着一个孩子,脑袋大大的,身子却缩着委屈着,像一个发育良好的萝卜。他终于哭出声来……
“快!快叫爸爸。”刚走到一起,小幺就迫不及待地让孩子叫爸爸。陈憨憨地抚摸着孩子硕大的脑袋,笑得像个孩子。“爸爸……有吃的吗?”孩子一声爸爸让陈麻花的心都碎了。有吃的吗?妻子和孩子过得生活……他忍住眼泪,笑着说:“回去爸爸给你做!走!”伸手抱起来孩子,他的体重跟一只兔子差不多。“你走后,我又看了看父亲的信。其实,那不是父亲的,而是更早的先辈。所以我托人去天津去找你,可是回来的人都说找不到。那时,我恰好有身孕了……”小幺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陈麻花突然打住她:“我都知道了。别说了,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里,院子没有多大变化,可屋里只有那张黄梨木的大床。他一句话也没说,拿起小包袱打开。小幺眼睛亮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钱?”陈麻花拿出一些,把剩下的交给她:“拿着吧,过些天我们就开张做生意。”说完,他就拿着钱消失在雾里,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很多肉食和粮食。第二天,他们又在码头运来一些必要的工具开始把临街的铺子改成了麻花店,门上大大的三个字:“陈麻花”。这是师傅给他题的,就在那个包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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