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县人物6

家乡区县: 江西省东乡县

我进初中那年夏天,听说憨子被抓关进了公社武装部。憨子娘哭成了个泪人,到处求爹爹告奶奶说情,想把憨子捞出来。
憨子娘不认识有头脸的人物,只好找生产队队长。队长说:“老嫂莫急。憨子他爹是因公走的,我到上面再跑跑,要不了几天憨子就回了。”
憨子打伤的人是绰号叫“烟袋”的贫协主任的儿子红卫。红卫其人,三代单传,苗红根正,传承着其父喜欢上纲上线的基因,依仗着其父甚嚣尘上的声势,明里是立场坚定的上进青年,暗里是恶毒阴险的小人,进出偷鸡摸狗,农活偷奸耍滑,横行乡里,欺压良善老实人,用乡下一句俗语说就是块茅厮里的码库(石头)——又臭又硬。
那是1974年的盛夏农忙人手最紧张的时候,长期的干旱已耽误了晚稻抢插的最佳季节。八月一号前晚稻不能插完,不仅影响到收成,更是一项无法交差的政治任务。憨子五十多岁的右派丈人眼镜和年青体壮的贫协儿子红卫,被派往他村抬抗旱抽水的水泵。水泵连同下面螺丝连接的基座(我们这儿称地脚方)有两百多斤。
红卫为人阴毒,一直看不惯这改造不彻底的右派,加上眼镜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小满被憨头憨脑的憨子娶去,心里早就憋着把无名之火。系好绳索后,红卫个儿大在后,眼镜个儿小在前。半路下坡时,红卫偷偷地将木杠上绷紧的绳索往前挪了两三寸的距离。别小看这两三寸的细微距离,这一拽一卸,整个水泵的重量顿时就像千钧之重,大半都卸到眼镜肩上。只见眼镜一个踉跄,被压趴在凹凸不平的羊肠土路边,眼镜捂着腰,惨白的脸色一阵阵抽搐。
显然,眼镜的腰闪得不轻,水泵是抬不成了,但他心知肚明,是红卫这小子使的坏,又不好挑明,只好吃下这哑巴亏。眼镜扶着腰磨磨蹭蹭地晃荡回家,小满只好喊回憨子去抬水泵。憨子追问眼镜是么回事,眼镜知道憨子的脾气,说是自个不小心扭伤了腰。憨子可是干农活的老把式,从丈人眼镜躲躲闪闪的目光和含混其词的话里,大致明白丈人是遭了红卫那小子的暗算。
憨子赶到水泵停歇处时,红卫坐在树荫下吹着口哨。憨子真想冲上前去给他几拳,但他忍住了。憨子很热情地同红卫打了招呼后,又重新抬起水泵赶路。不过,憨子个儿大,这次是憨子在后红卫在前。半路上,憨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的手段让红卫尝到了同样的苦头。红卫毕竟年青机灵,撂了抬杠跳到一边,破口大骂后冲上前去想给憨子一拳,憨子左手一挡,右手迅疾地钳住了红卫挥起的意欲二次进攻的右臂。这红卫哪是憨子的对手,可能是憨子怒火中烧早想发泄,也可能是憨子神力,没轻没重,只听“嘎”的一声钝响,红卫的右臂被憨子扭折了,痛得红卫嗷嗷直叫,骂声不绝。
帮反动右派助纣为虐,殴打苗红根正的贫协后代,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大好形势,这还了得?贫协主任见儿子伤得如此狼狈,就上窜下跳,上纲上线,鸣冤叫屈,找来公社住队的干部。
就这样,憨子被关进了公社武装部。
一个星期后,小满到公社探视憨子,带了几件换洗的粗布夏衣,还偷偷地揣上几个煮熟的鸡蛋。看到憨子胡子拉碴的邋遢样儿,小满又心疼又好笑。
“我爹好些了吗?”憨子还不大习惯改口像小满样,叫丈人眼镜“爸”。
“不见好。伤筋动骨的,估计得个百八十天。”小满低着头,心思重重的。
“那狗日的红卫,我跟他没完!”憨子仍气愤难消。
“算了憨子,咱不跟人家斗狠。再说人家也……”
憨子沉默半晌后,笑着问小满:“满满,我这一关,虽说冇判,跟坐牢也差不远。你嫌不嫌我?”
小满走近贴着憨子宽厚的胸脯,抬头深情地凝视着憨子:“说哪了?你是个好人,是个有血性的爷们儿,更是我男人。”顿了顿,小满又说:“只是……只是今后,我不要你出这个头!”
憨子嘿嘿一笑,未置可否:“回吧,我冇得事。照顾好我娘。”
“嗯,我晓得。”小满温柔地道别。
半个月后,经过小队队长和德高望重的众族老斡旋,憨子被放回了家,但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憨子蓄意伤人,赔偿贫协主任儿子红卫医药费六十元,补给红卫养伤期间误工工分一百分。
憨子娘没法,只好一狠心,和小满一起牵着家里那头正长膘的猪到食品去卖掉,赔偿了这笔窝囊帐。

联想翩翩123(2015-04-29)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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