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想去,我知道,再怎么,也不会有那番风景了。
少年的狂热与学士的风韵早已逝去。
然而,我还是去了。
我奇迹般地发现:大自然的表情与血肉之躯的心境竟如此相同相通!
哺育了一方土家儿女的清江河水,如今也满腹心思。郁郁闷闷地向下游蠕动;
河面上的艄公,把双桨荡得“嘎吱——嘎吱”乱响,似久病老人的孤苦呻吟;
回望彼岸,龙舟坪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中,昏昏沉沉。谁也说不清,那一绺大起大落的火柴盒式的建筑物里,此刻是充满欢乐,还是弥漫着愁苦。
一级一级的石阶,傍山而起,依势而行,直通上天。它的巧取、迎合、奴性和用心,我想也绝不在于甘当奴隶吧?
两山对峙,一阵幽寂,幸能见得一线天色,否则我真害怕那是走向深渊和死亡。
石阶,平平滑滑的,悠悠岁月把它们镀上了一层油油闪闪的时光。那油头滑脑的样子,天生的就会逗人。当你趾高气扬时,给你一个趔趄。鼻青脸肿之后,便又用凉丝丝的柔情,去舔抚你那火辣辣的创伤。谁也不会责怪、呵叱它的存在和作为了。
山里人,缠着头巾,绾着裤腿,背着竹篓,匆匆来,又匆匆去。他们的脸上,一丝也看不出玉米棒子、土豆团子带给他们的是欣喜或是凄憷。
一群人,风风火火。笑着,跑着,追着。
花裙子、红头结在乍直又曲的山路上忽闪忽闪。她们显然是被这里的风光迷醉了;她们显然醉蒙蒙又在受骗。否则,它怎会像条锁链死死地将那些不同形状、颜色和搏动的心拴在一起!
一泓飞泉直挂脚下。
山妹子浇脸上,背脚佬甜进心里。她说:这水比任何东西都清甜,都纯净。
顺着绵长的水线望去,看不出究竟,看不到根源。草木丛丛,掩盖了它的去路,它的面目。
我仿佛回到了历史的另一头。
世界上最怕的东西,就是不明不白。让你不明不白接受它的赐予;让你不明不白去为它赞美;甚至不明不白为它去牺牲。
这水,太神秘,太诡谲了。然而,它表现得又是那样洒脱、自然而柔媚。使你不禁想去沾它一沾,而不去猜度它的城府和算计。
山泉脚下,一方平地恰好歇脚。
坐着的,蹲着的,躺着的。此时,没有谁不直喘粗气。人们自然很感谢它的存在,它的恩赐。他们歇足了气,自然而然地会去接受它的思想,按它的思维去行为。
求奇是人类文化,是为人的禀性。
坪下面有沟,沟那面有洞,洞里面有什么呢?
如此现状,你不得不这般去思去寻。
就像一杯烧酒,喝醉了你也心甘;就像一窝鸦片,抽虚了身骨,也觉得过瘾。
伫立岩头,仰望上苍,一种压抑的感情难以遏止:想哭,想喊,想跳,想死!
一阵风姗姗走来,像妙龄少女的手,抚着你的脸。细细的汗毛被搔动得痒痒;那只纤细的手,把你的心触摸得忐上忑下。
你脸红,害臊,方觉得亏心,不敢正眼看它一看。任它去占有,去玩弄,去主宰。
于是,他再也不敢扯开嗓门,涨红脸南腔北调地乱嚎乱叫。你的困惑愤懑不再有去处发泄。
太阳西沉了,像乖巧的孩子,跳进清江,去淋浴一天的尘垢;
一叶扁舟,游移水面,和太阳一起追波逐浪;
越去越远的潭溪沟,飘溢出落日映辉的斑斓;
翠绿层叠的山峦,红白点点的房舍,勾勒出大自然的风貌与灵气。袅袅炊烟,似几缕生命线,在村落上空萦萦绕绕,连着过去今天和未来,永远不断……
这就是长阳么?
这就是清江么?
这就是土家山寨么?
船已归岸,别又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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