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不杀我。
我又为何杀你。
杀了我,给我剑客的尊严。
我又为何要成全你。
她看见他的第一眼,是在京城的牡丹花会。一众莺莺燕燕脂粉环绕,捏尽妖娆姿态。牡丹芳主仅一位,据说可以参加今年祭天大典,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她百无聊赖地顺着墙根踩着落叶,背上颇不搭调地背着一把刀。唉。她仰天长叹。真无聊。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鬼才来做这三日护园。忽地一阵风掠过,不知何处的细碎花瓣徐徐而飞,她拂一拂发,一转身,就在那粉色的雨里看到一个人,一个白衫的年轻男子,干净的手指握着翠绿的竹笛,狭长魅惑的眼睛看着她,眼梢轻轻一挑,竟是好笑的意味。她呆了一呆,踌躇着是不是去搭个话儿。就在这时,那男子动了,似是挥了一下手中的竹笛,而后复看向她,笑容如一池春水温暖荡漾。
不得了了,有刺客!直到惊呼声此起彼伏,她才恍然跃上墙头。这个人,好快。她,没有看到他出手。直追到一处破庙,他叹口气。你不累吗,难道要跟在下回家?她一下子气噎,刷地抽出腰间细剑。呸,登徒子,待我俘了你去见官!他轻笑,你?我可不伤美人儿。她面孔涨红,挥着剑就劈下去。他一回身,避开剑锋,平地纵起,竹笛一点,她定住了,双眼喷火地瞪着他。他掸掸衣角,状是要离开。
你为何不杀我。
我又为何杀你。
杀了我,给我剑客的尊严。
我又为何要成全你。
此后许多年,她不再懒惰,奋力练剑,只为找到他,打败他。已经成了她剑客生涯的目标。
有那么一日,日光静好,她和同伙接了大任务,送番邦小郡主出边境。埋伏是必须的,血战也是必须的,任务完成也是必须的,只是,她被毒药所迷,滚下山坡。他的同伙寻了许久,只当她被野兽吃得尸骨都不剩了。
她动一动,全身都痛,眼睛也看不见,也叫不出。我还没有打败他呢。她自嘲地想。
直到落叶破碎声渐渐逼近,她挣扎想防御,却丝毫动不得。一双温暖的臂膀托起她,离开。
整整三年,每天他都拿药汁滴入她的眼睛,灼痛难当,一开始,她痛得一口咬上他的手腕,直到满口血腥。他不会讲话,却是个好师傅,教她用刀,刀法精妙。他在她手心里写,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女子用刀也没什么不好,人活着不能总勉强自己。她调皮地抱着他的腰,那,我能打败他了吗。他冰冷的手指一笔一笔划着,打败他,那么重要么。重要,当然重要,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打败他!她义愤填膺地,仿佛回味着那个登徒子给予的奇耻大辱。
又那么一日,日光静好,他携着她七绕八绕,而后站定。他在她手心里轻轻写,一月后你就可看见了,你走吧。她扯着他的衣袖,哀哀地念,陌城,我还没有见过你的样子呢,该怎么寻你。他拥她入怀,衣袂带着淡淡的青竹清香。君罗,你记得我就好。她摸着自己掌心,不舍地一遍遍抚摸着他指尖的余温。
终于终于,她惬意地睁大双眼,任日光刺痛,真好。
乞巧节,小儿女们都向树上掷着系有祈愿袋的果子,能挂在树上这缘分就是月老应允了。她蹭到桌子前,颇为不好意思地向老大爷买了个大大的果子。大点,应该好扔吧。她嘀咕着。打败了他,就去寻陌城,愿。她红一红脸,继续写,愿得一心人,白首永不离。而后匆匆塞入祈愿袋,奋力一掷,竟是挂得最高的。她仰着头看着,抚着掌心,仿佛那余温还在。
还是那个破庙,他坐在房顶,临风吹着幽远的曲子,见了她,露齿一笑。美人儿,你来啦。她拔出背后的刀,一语不发,冲了上去。这一战直到日落,她一刀劈落他的竹笛,斜斜地刺入心脏的位置。他如一只破碎的蝶,翩跹落地,血染白衣。她提着刀,走近,俯下身,忽然看到他手腕处细密的齿痕。
那一瞬天崩地裂。
那一瞬日月无光。
那一瞬天雷滚滚而下,她懵了。一切都像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陌城,我还要去寻你的。你是谁。谁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
她猛地抱住他,用力地摇,你不准死,你听见没,你不准死,我许了愿的,月老答应的,不能反悔。我还要去寻你。你个混蛋你不准死。热的泪水蜿蜒而下。老天,这是为什么。
她放下他。反手执刀抵上脖子,陌城,我去寻你好了。
唔,美人儿,我没死在你的刀下,倒是要被你摇死了。地上的男子忽然睁开狭长的凤眼,眯着眼看着她。如同第一眼看她那样,眼尾挑起,竟是带笑的。
哐啷一声,她丢下刀,猛地扑入那青竹清香的怀抱。我以为,我以为。
咳咳,偏了一点,我是怎么教你的,你还是那么没准头。
你还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的心愿不是了了么。你还是打败我了。
你个混蛋!
她是剑客,却背着一把喜欢的刀。她是个好剑客,她打败了自己的对手。
他是个杀手。却吟风弄月。他不是个好杀手,杀手无心。他的笑容温暖明亮。
千陌城与夜君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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