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最早的彩票及黄包车

家乡区县: 四川省简阳市

傅樵村不但办报纸,在各种“新政”中也大出风头,他还是四川彩票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只是这只“螃蟹”实在难吞,把他几乎弄得倾家荡产!
18世纪以来欧美国家早把发行彩票合法化。光绪年后,中国官方也渐发行彩票。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冬,四川总督锡良奏请清廷批准,在成都七家巷口设四川“彩票公司”(后改名为“票捐总局”)。由于初办彩票时都不晓得这玩意儿为何物,“众商缩手”!而傅樵村却一马当先跳将出来。原来有个当过县丞的冯昆山,这时当上监印彩票委员。他找到傅樵村说:“你的图书局每期认销三千张吧,彩票公司给你特别折扣,彩票局总办翁又申大人连连夸你敢开蜀中风气之先,委任你为‘商董’……老弟,你真是名利双收啊!”于是, 这年寒冬,桂王桥北街图书局大门右侧,又挂起块“富记彩票分行”的大吊牌来。
冯昆山是“以权谋私”的高手,不出分文和傅樵村合伙,所得利润却要“干分三成”。而领彩票需现银,傅樵村又无此财力,只好约朋友曾雅仑合资。原说好的照三七成分账,傅樵村在曾雅仑处只得二成之利,在冯昆山处却须付出三成之利。傅樵村暗自叫苦:“我白白跑腿奔走,每期还倒赔一成之利以归冯!”
到次年(1906年)三四月间,傅樵村实在玩不下去了,就不再给冯昆山的“入股利润”。冯昆山大怒说:“你难得了老子?你既毁约,我只好把什邡钟知县托我经手、在你处所取彩票该付的银钱‘借’来,充我该得之红利!”
更要命的是:这种官办商销的彩票,官老爷们巧取豪夺弊端甚多。开办之初,每月发售彩票一次,共印票20000张,每张售10元。每期都有中大彩一夜暴富者,百姓争相购买,每期彩票卖得精光。“票捐总局”就来个每期共印50000张,这简直是“杀鸡取卵”,顿时把市场弄得稀烂!
省城彩票由各彩票商领销,发全省各地销售。销售滞阻后,每票改售5元,仍十家九剩卖不脱,傅樵村处所剩尤多!外无人买,内不准退。曾雅仑亲戚王西垣又挪借银两不还,曾雅仑见势不妙抽身而去!傅樵村剩了无数卖不脱的彩票,借了一屁股的外债,弄得他几乎去撞南墙!连叹:“恨我心计太拙,实不如人。一年之间共亏一万余金,如今势成骑虎,妈呀,老子咋个办啊!”
傅樵村同官老爷打交道吃大亏连遇怪事。1906年,彩票局总办翁又申租赁福德街一个州官谈廷桢的公馆,翁因故要转租此房。傅樵村由于多种原因,强装笑脸应承接租,每月租银三十两,还另付了二百多两银子改造费。这年五月间,傅樵村同父母一起入住。因人少屋宽,傅樵村募集徒工开设工业馆,聘东西教员早晚授课。不料运气实在太霉,竟然连出怪事:女儿和侄女在此屋相继暴死,厨师又在中秋这天抹喉自刎,彩票则无期不剩,学堂因无款已停……弄得很信科学的傅樵村也神经兮兮起来:“妈的,这房子硬是闹鬼不成?”到这年十月,他图吉利将工业馆改为“阜利公司”。
工业馆其实就是个小工厂。原来这时傅樵村又麻起胆子在啃另一个“螃蟹”:自造黄包车!
清同治三年(1874年),中国上海从日本首次引进了三百辆黄包车,所以又叫东洋车。1898年,四川商务总局宋云岩在成都创办快轮车即黄包车公司。但其后黄包车与轿行争利肇事打架,官府就禁止黄包车运行了……到1906年,商务局总办沈秉堃很赏识傅樵村,拨了些银两,委他置备数十辆车作青羊宫花会交通之用。
此时傅樵村的“阜利公司”就在谈家公馆里生产黄包车。所以说起来,傅樵村又是成都搞“工业”的老前辈企业家!
傅樵村正想靠造黄包车赚点银子填补彩票“黑窟窿”,哪晓得谈知州家探知到傅樵村的“工业馆”在此,有木铁工匠一百多人,洋车材料堆积遍地,搬迁肯定困难,就趁机要挟涨房租。傅樵村无奈之极,好话说了几箩筐,房租每月加10两……黄包车造毕,傅樵村再无财力供房租,慌忙于光绪三十二年正月十四转租贵州馆街的廉价住房。
这时傅樵村因彩票积亏捉襟见肘,要把留在谈公馆未搬、约值银二百多两的造车剩料搬回。而谈知州说还欠房租,高矮不准搬走,厉声扬言:“任你打官司,我是不怕的!”
傅樵村气得发昏,事后逢人就诉苦大叫:“对我尚如此不可以理喻,他当官时对百姓的手段就可想而知了。诸公,诸公,公理何在!”
清末成都社会的“百科全书”
朋友苏星舫对傅樵村说:“樵村,只怪你乱想汤圆开水喝,才弄得一蹶不振!两年前(作者注:指1904年),你以川中报界名流身份,去日本世界博览会考察,你啥子不买,掏空钱包买了几大口袋各国书籍、图表,在四川是最早从日本购进油印工具!归国时你雄心勃勃写诗:‘秀才出了门,更知天下事。踏遍东西球,遂我平生志。我生不逢辰,长才困专制。今日归故乡,桑邦能展翅!’你还是一心吃油墨饭吧!”
傅樵村长叹一声说:“你说得对极!归途中我还写诗慨叹:‘出洋反比归家近,入蜀方知行路难!’专制社会中干实事大不易啊……我还是先搞出版、办报,开启民智要紧,昏暗中国方能强盛!”
他是很容易激动的人,当下脸红筋涨地呼呼挥笔,又写了一首诗:“少小从军笔屡投,男儿三十未封侯。士非知己难为用,生不逢时亦自羞。且著新书消岁月,愧无多财到非欧。西方教育东方偏,试看支那胜得无!”
傅樵村从此一心著述,十余年中,汇集出版了规模宏大的《傅氏丛书》,计有:《中国历史大地图》二十种、《万国通商水陆新地图》《中外商务丛抄》一百卷、《四川省文明进步图》《四川省明细详图》《西域古今改革图》《中外商务丛抄》一百卷、《国朝名人言行录》《考订长江水道图》《“山海经”古地今证》《历代白话史》。他还在宣统年间编纂过《自流井》杂志。扬州出盐商,他设计的封面是个穿高领衣、千娇百媚的扬州美女在自贡盐井框架背景中,这就将扬州、自贡两座盐业城市紧紧连在一起……这种“川盐销天下”的封面设计,以今天眼光看来也是独具创意的。
川中人士无不惊叹:“傅樵村以个人之力亲自编著、校订,出版如此浩繁之图册、刊物、报纸,实奇人也!”
傅樵村对后世最大的贡献,是他费尽心血写的巨著《成都通览》。此书初名《说成都》,1909年问世。全书31万多字,分列400多个栏目,对清末成都的山川、地形、交通、河道、塘堰、物产、寺庙、官衙、仓廒、工厂、银行、邮政、文娱、赌博、妓女、袍哥、官员、学校、商业、行帮、口语、俗谚、童谣、民歌、街道、家具、饭馆……都分项介绍,真是包罗万象!
有人问他:“自古史书、志书,皆官修。你以一布衣百姓,想传不朽么?”傅樵村不高兴了,大声说:“我以久居成都来介绍成都,比仅是成都过客却来说成都的人好多了。我以亲身耳闻目睹来介绍成都,比仅靠传闻来记录成都的人好多了。我以成都风物百事实录来介绍成都,而不是以笔墨空谈成都。我以调查近事而说成都,不像有的人考据古典咬文嚼字来空议成都……卖弄文字功夫、向官府颂扬献媚骨的一些史书志书,历代太多啰,哪还要我老傅来多说!”
确实,历朝四川官修的地方史志,大多为统治者及士大夫流歌功颂德,而对民风民俗、社会下层民众的记载实在少见。省城商务局总办沈秉堃此时调任云南,他为此书作的序言很中肯:“自《蜀都赋》《华阳国志》后,而四川风土殊少记载。虽通省有志,府厅州县有志,近时新编各乡土志,然皆记其往迹,录其大要,未有于风俗人情、日用寻常货物价值汇集成籍者。门人傅生从游有年,恒留心实学,著述甚多。近又著《说成都》一书,邮寄来滇。浏览一通,举凡山川气候、风土人情、农工商业、饮食方言、居家事物,凡百价目、水陆程途,靡不毕载,诚人生必用之书也。以个人之调查,为人群之指南,其稗益社会,岂浅鲜哉!”
荣县籍名流黄芝书序言中,更说出此书价值绝不仅限于成都,他认为凡是中国人要了解西南重镇成都,都该读此书:“傅君樵村有《说成都》之作……不假雕镌,自成信史。盖自有成都以迄今日未有之新著也!……成都者,全川、全中国人之成都,非成都人之成都也……吾知此书既出,凡蜀人、非蜀人,皆当手一编,以资快睹!”
这本书在诸多方面留下极其珍贵的原始资料,将其称为清末成都社会的“百科全书”是一点不过分的。如说川菜,书中记载的“陈麻婆豆腐”“椿芽白肉”之类四川传统菜肴小吃就有几百种之多。列出川菜、川点100余种,象燕窝、鱼翅、海参、鱼肚等名贵大菜,均是按春、夏、秋、冬四时分类。所记的川菜的重要佐料辣椒就有10多种,如朱红椒、牛角椒、七星椒、灯笼椒、大红袍、满天星等。说起抽烟,清末成都这座30万人口的消费城市,书中记载仅为人“装水烟”为业者竟达1200多人,可见烟客之多。书中记载清末成都有茶馆454家;理发店有619家;收荒匠714家……连“避虼蚤”“避臭虫”及逮耗子的行业、方法都有记载。尽管行文大都简略,但各行各业几乎都可以在此书中找到百年前的珍贵史料!
由于受过不少当官的“狗气”,自幼“男儿有志事长征”的傅樵村也想过把官瘾。1915年,四川都督胡文澜委傅樵村当松潘县长。这位傅县长看来不是当官的料,他同几个好友、随从徒步上任,沿途写写画画;上任后又四面八方爬山涉水去考察民风民情,还出版了《松潘游记》,备述川边风情,并附图多幅……引来官场中斥责声一片:“这个‘傅宝器’不但是‘奇人’,还是他妈个‘怪人’喃!他是去当官还是去旅游啊?简直是白吃干饭!”
傅樵村很快“下课”,回成都后任过成都红十字会会长。对于短命的松潘县长经历,曾写诗自嘲:“乙卯三月,出宰松潘。一筹莫展,徒诮素餐。高跻岷岭,亲瞰江源。上雪宝顶,饮玻璃泉。过大海子,游山西天。立玉池上,探金穴前。清风两袖,游记一编。乐哉此游,梦醒邯郸。撒手东归,幸福神仙……”
诗中大夸其口,好像比如今人们游九寨沟还安逸!其实这个短命县长内心实苦,此后矮小干瘦的他越发借酒消愁、放浪不羁,1917年7月间不幸呜呼哀哉,年仅43岁!
对傅樵村的贡献,早在民国八年(1919年)一月一日,孙少荆(署名“行者”)在《川报增刊》发表的《成都报界回想录》中就说:“有两个人是应当特别记一记的。一个是傅樵村君,此君于成都报界可算得一个开山祖师……就是成都向外埠的通信,也是由他先当起的!”
原来傅樵村曾创办成都“华阳书报流通处”,1915年任松潘县知事时,才托给其学生陈岳安独立经营。这个流通处成为打破闭塞的四川与外省及世界文化交流的窗口,引进大量中外宣传新文化新思想的书刊报纸……陈岳安后来还成为川中报界领头人物,被戏称为“大总管”。川中名流张秀熟也曾评价说:“对于开通成都风气、介绍新文化、宣传民主与科学、打开成都‘五四’运动的局面,完全靠华阳书报流通处的力量!”
可惜的是,傅樵村长期被人忽视,其等身著作至今除一部《成都通览》外,竟然大都不存于世了,就连其生平事迹,也不可详考!幸喜简阳修建文化广场,傅樵村得以列入简州名人而被镌石传之后世! “自古真史藏民间”!为国人留下成都清末社会如此鲜活历史的傅老先生随《成都通览》早已名垂史册!

小睿睿(2015-05-10)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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