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树:海子,山海关(中)

家乡区县: 湖北省恩施市

 每座城市相连着,每个城的气质在这个国度传染着,城外与另一座无名之城相连的便是一段火车的慢行道,步行而至,近在咫尺。此时是三月,北国的春完全没有从蛰伏中解脱,阴冷的城外的戾气构成的风,依旧在锤击着高筑的墙。隔年未死的长草叶子,反射夜色的灵光,进而便可以抚平一种精神的患难。
诗人的精神是异常的,这一事件结束后,医生们尚能够分析清晰这一点。可见,诗人的精神真的是异常的。诗亦不能不与此相关。
诗人唯有寂寞地行走,此时毫无疲惫之感。
诗人深深地用力,力量便集中在了双目之上,那是瞳孔,扩张,扩张,归于死亡的最后一次注视,如同一颗死星,有人称之为“末日之瞳”。这双眼睛的留影,在日后,所多的是被描述为孤独与绝望,偶也有人理解为悲哀与忧愁,但是却与爱情无关。这一切人的情怀是如此地相关,却无人能够真正找到其中的关联,即便在诗人已成这时代的神话之时,也是如此。
然而此刻,诗人的这双眼真实的却仅仅是暗淡,是屈服。黑夜过于黑暗,过于让人无可适从。诗人努力前行,被石子打磨着脚掌,路,尤其难以辨识,在这种背景中,诗人如何寻找到了那最适于自戕的地段呢?可他已无力寻找,也无需寻找,那里已经死去了三个人,三个“普通”人,诗人却不知晓。
诗人目光黯淡,卑微地注视,无神地注视。然而,此刻已然不是诗人在注视,而是另一个肉体,早已消亡的肉体。是的,数年之前,刚刚成年的诗人早已宣告了一个事实,他已经将某个自己杀死了,一个分裂的“自我”,他早已设想了某次自杀,那或者来自于另一个宇宙,另一个故事。但死亡已成事实,只是更加漫长。死亡的事实让人屈服,造就这种屈服的是无数次失败的死亡,未能完成的死亡。这种死亡不是没有出现过:梵高自杀之时是失败的,他没有立即死去,上帝让他屈辱而卑贱地加倍体验死的苦楚,两三天;普希金中弹后也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在步入死的折磨中更深刻地体验这个世界的不公;两三天。因此,诗人之死的漫长尤为壮烈和可怕。
故而诗人重新造就一次分裂,来体验这完美的死。人们猜测,人类会在死之前夕重新经历一生,确切地说,是在死的瞬间。而诗人则应该经历麦地、月亮和雨水和家园(毕竟诗人永远是一个客死之人,有无数的城市,无数的家乡,这些城市在这种时刻一定会去纪念,这也许会形成许多的死,死的幻影,死的分裂),也应该想到一些人类,诗人的亲人与恋人。然而无论如何都不能通过死亡分裂出的这些东西对诗人做最后的拯救,一个失败者拒绝拯救,诗人走过春天黎明,在高傲天宇最初的光明之中,诗人分裂,那时距离黎明一小时五十六分,一次完美的死亡便展现在世界之上,一次完美的死亡便是对死亡的雄壮碾碎,让死亡成为一个孤立于时空之外的更大的存在。
然而诗人选择的死亡与普通的精神病患者是相同的,这并非因为诗人失去了作为诗人的尊严,而是长久地被命运的漠视,堆积成一次宝贵成功。阿基米德死于野蛮人的剑,野蛮人有怎样的精神境界可以凭借,来完成这种壮举般的杀戮?故而野蛮是不存在的,此剑便应属于上帝,而死亡实实在在展示给世界的,仅仅是一块生硬的铁。
面对这样的生铁,诗人没有任何思想,此刻的空虚和平静,便是充斥着宇宙的所有物质。除去“我”的意识之外,仅有这种绝对的静。诗人吃掉了一片橘子,然后注视了自己的死去。

Seesaw(2015-05-12)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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