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服务生的手上接过咖啡,捏了捏拳头,又徘徊了几次,再理了理西装,最后还是坐到了低头看书的陈立面前。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放下咖啡时还有些用力,陈立皱着眉头看了眼表,边拨起刘海边抬起了头,一瞬间看到是我,一副因为相亲对象迟到而极为厌恶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只剩下咖啡勺在这尴尬的杯子里兀自微颤。
“是你啊,你来相亲?”
“嗯,我来相亲。”
旋即归于沉默。
为了缓和这不太正常的气氛,我掐着大腿勉强把话挤了出来:“你刚刚在看什么书啊?”陈立也没有回答,径直把书推了过来,带着一绺散发滑到额前,一副很乐意与我分享的样子。只是看到金瓶梅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气氛变得比之前更加尴尬了。为了挽救这即将坠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相亲,我赶忙岔开话题,“额,你知道我这个人看书很挑剔的,像这种。”不知怎么,说到这里我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陈立也怔了一下,似乎也是想起了什么。
有些歌你在旅途中听见,即使不明白旋律下的词句,也会突然被戳中泪腺。
有些书你在多年后遇见,分明早已忘了书里的内容,回忆却仍然开始倾泻。
“我这个人看书很挑剔的,像这种汗滴禾下土,哦不,汗淹禾下土才能背熟的书我一般是不的。”刘西把校服系在腰间,一屁股坐上陈立的课桌,顺手拔掉了陈立轻声背着的语文课本,向她手里塞了一本巴掌大小纸质粗糙的不明物体,“来你看看这本,看一遍就记得,文字绝对特别易懂,情节绝对特别直白,我费了好大劲才买到的。”边说还边向坐在陈立后座的我眨了眨眼。
陈立翻开扫了一眼,手往后一甩,一股劣质油墨味直直砸在我脸上,“还金瓶梅,金瓶梅是白话文的吗,一页纸里尽是啊,哦和标点,你直接说是黄书我兴许还多能看几眼。”陈立毫不留情地打中了刘西作为学渣的软肋,接着去抢刘西手里的语文课本。但刘西不仅是学渣,还是个流氓,学渣有肋,流氓是没有软肋的。刘西身子一让,让陈立扑了个空,顺势还托住陈立的下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这个人找女朋友就更挑剔了,没有你这么漂亮的我绝对不要。”
可能是由于眼睛眯的太小,刘西并没有注意到站在后门口的班主任。“哼,我这个人对学生也很挑剔,像你们这样不好好早读乱搞男女关系的学生通通给我滚蛋。”班主任捏着烟,嘴里吐出的烟气快要冲到天花板。在我手忙脚乱地将金瓶梅藏进衣服里的时候,他俩正被爆发的老班拎出教室,陈立的脸红成了苹果,刘西为了帮陈立挡老班的口水站在陈立身前,高高地支起了胳膊。
大人们总有一万个理由拒绝小孩早恋,每每那些“误入歧途”的少年面红耳赤地想要向全世界宣布自己发现了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时,大人们总是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叫爱情?”
啊?你问我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吗?
二十六岁的我对此还是浑然不知,但是十七岁的某一节早读课,我透过书页的缝隙瞄到窗外罚站的陈立和刘西时,我好像依稀见过它的样子。
当然最后刘西和陈立没能早恋成功这是意料之中的,倒不是因为老班的百般阻挠,真正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绝对主力是另一幢楼里比我们高一届的高三学姐赵迪。赵迪长得不高而且很瘦,周围总是围着些剃着刺头,带着鼻钉,头发五颜六色的混混,因此你如果不小心遇到了她还是能很好地避开她。据说她班上没有老师敢管她,也没有老师想管她,大家总说她的家里政商结合,她妈惯着她,她爸也管不住她,把她放在学校里只是为了让她少惹些是非。但这些本来与我们毫无关系,最多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直到陈立扇了赵迪一巴掌。
赵迪喜欢陈立并且对她百般纠缠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连具体怎么知道的都忘了。不过那天下晚自习之后一个矮矮瘦瘦的女生和几个抽烟烫头的混混把我和陈立围在学校小卖部的场景却让我记忆犹新。小时候读围城,书里总说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只是我当时是挺想出去的,外面的人却好像不怎么想进来,小卖部老板早早地拉下了卷帘门,放学的其他学生也是将自己的好奇心扼杀在匆匆的行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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