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戴宇一边骂着,一边推着我向楼下走。
这时,戴安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稚嫩的,怯怯的:“哥哥,让她进来吧。”她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握着一把小刀放在自己细细的颈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刀尖已经刺入皮肤,血一滴一滴落下来:“哥哥,你没听到么?”
戴宇攥着我的手腕,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痛苦地叹口气,眼睛里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悲伤,然后咬咬牙,将我一路拽进屋里。
戴安架着小刀,慢慢地跟在我们身后,轻轻关好门,还小心地上好门上的保险栓。
房间内充斥这腐臭的味道,灯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灯罩,挣扎着照在客厅的每个角落。茶几上放着一些残羹冷炙,窗台下面整齐地放着一排小笼子,笼子里躺着死去的猫猫狗狗小鸡小鸟,每只小动物的爪子上,都用红线绑着一个布偶,布偶的胸前,写着“戴安”两个字。这时,我才明白初春浮尸手臂上布偶的真正含义,她的死和殉情豪不搭边儿,她和这些猫猫狗狗一样,就算死也要和戴安紧紧捆绑在一起,就算死也不能不要她。
戴安靠着门站着,握着小刀的手稍稍用力,伤口缓慢地裂开,血滴焦急地落下来,她看看我,说:“哥,把她绑起来呀!”
“戴安……”戴宇犹豫着。
戴安皱皱眉头,刀尖的一小半陷入她伤痕累累的皮肤里:“爸爸不爱我,妈妈也总说要将我送人,你说过,无论以后怎样,你都会一心一意地疼我……哥,我知道你已经开始喜欢她了,你不再只喜欢我一个了……”
“别再伤害自己了!”戴宇大声打断她,随手从沙发上扯过一根绳子,将我固定在椅子上。
戴安欣慰地笑了笑,从脖子上拿下小刀,递给戴宇:“哥,开始吧。”
戴宇慌乱地从抽屉里掏出纱布,缠绕在她的伤口上,喃喃着:“小安,哥哥不会不要你的!哥哥也从来没有因为喜欢别人而打算丢掉你。你相信我,相信我。”
戴安固执着扯下纱布,后退几步,重新将小刀架在脖子上,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你骗人!以前你喜欢你们班的女生时,就开始对我不理不睬了,就打算不要我了……”她哭着仰起头:“那次,我差点把自己脖子割断了,你才肯将她推进湖里。哥……你不要丢下我……”
“小安乖……”戴宇站在我们中间手足无措,他懊恼地转过头,对我咆哮着:“我警告过你的!我警告过你不要管我的家事!”
“戴宇,”我挣扎着:“戴宇,你妹妹有病,你不能这样一直顺着她,你早该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乱说!”戴宇掀起妹妹的上衣,她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我若将她送到那些医生那里,她会毫不犹豫地去死!爸爸妈妈从小就把我们当成累赘,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最亲的人!”
“哥,你真的不疼我了么?”戴安又把刀放在心口,她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嘴唇上也滴出血。
“小安,你别任性,你知道的,哥最疼你了!”
“那你证明给我看!”
戴宇大口喘着气,闭着眼睛接过她手里的小刀,喃喃着向我走来:“老师,你别怪我,你自找的。”
“戴宇,别做傻事……”
戴宇握着刀,拨开我的长发,冰冷的刀刃落在我的脖颈上,他哽咽着:“我最怕别人关心我……我早说过的……”
这时,他突然闷吼一声,反手将小刀深深刺入自己的心脏。他凄婉地笑着倒下去,说:“还记得那道证明题吗?其实……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去求证它了……它是、是真命题……得到了结论,题目就做完了……终于,可以结束了……”
远处响起了警笛,戴安看了看我,目光里充满了绝望和悲伤:“哥,你果真不爱我了……”她慢慢蹲下来:“你是为她死的,不是为我……”她慢慢抬起他的手臂,用一根红线,将写着自己名字的玩偶和他紧紧绑在一起:“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不要我……”
做完这一切,她又默默拿出一个玩偶,一笔一划在上面写上戴宇的名字,认真地绑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拔出他胸前的小刀,一点一点刺入自己的咽喉。
我紧紧闭上眼睛,真的想问问她:孩子,疼吗?
8.
人造湖里依旧有人殉情,恋人们用死来论证着关于爱情的命题,他们并不知道,关于这湖的悲伤传说的起源,其实是与爱情无关的。
其实,当爱情成为一道证明题的时候,它就早已不是爱情了。
在出事后的第二天,听到传闻的宋琦终于回来了。他拥着我低低地哭泣,疼惜着我的遭遇,懊恼自己未能像当初承诺的那样,将我紧紧护在手心里。
我轻轻推开他,随手拿起书桌上的圆规,将针尖扎入自己的手腕,看着血一点点渗出来,我哀怨地问:“你爱我吗?”
“爱。”
针尖又深入了些,鲜艳的红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你怎么证明?!”
最初,我们无法证明一切。后来,我们才发现,当一切无法证明的时候,才是最快乐的时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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