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独裁统治是这样炼成的

家乡区县: 开封市鼓楼区

我们是一群沐浴在社会主义阳光下的幸福青年,我们从小便要加入中国少年先锋队,在整齐化一的集体的怀抱中茁壮成长。虽然我们大多是独生子女,但我们一点也不孤独,因为我们有着很多和我们一样怀揣着共同理想的小伙伴——我们都要成为社会主义的合格接班人!
我不知道这样简单的表述我们学生时代的生活是否足够准确,但如此的集体主义教育,让我们很早便开始羡慕传说中的西方式的自由民主性的教育。传说中西方的孩子上课是可以随意走动的,而我们则要双手抱臂放在桌子上;传说中西方的孩子上课是可以任意插嘴打断老师讲课的,而我们则要举手发言;传说中西方的孩子是可以穿任何自己喜欢的衣服上学的,而我们则要穿统一的校服才能进学校……诸多的差异,让我们对西方的教育体系充满了幻想和渴望,但如果真的有一天,这样的体系降临在我们头上,我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我记得自己大二的时候,新生入校后,学校在他们以及家长的强烈要求下,开始锁寝室门,晚上按时熄灯,不允许挂床帘——理由是,如果不这样做,太不像一所大学了,太自由散漫了。后来自己开始教书后,课堂上我一直想营造出一种自由的氛围,孩子们回答问题不用非得站起来,可以边吃边喝听我上课,可以随时出去上厕所或者接电话……我承认这样做家长和校方是存在着许多质疑的,但没想到,一部分学生也不能接受,至少很多人都必须要站起来才能回答我的问题。当然,这里不排除很多习惯成自然的因素,但所谓的“纪律铸造力量,团结铸造力量”到底在我们心中达到了何种根深蒂固的地步呢?
《浪潮》作为一部德国电影,即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存在于我们脑海中的幻想着的西方校园生活。开篇一句“由真实事件改编”的提示,更让我们相信它的真实度。我们看到,在德国的高中里,学生是怎样自由自在的进行学习,从穿着到行为,从课上到课下,从学生间的恋爱关系到师生间的平等交流,无一不是我们向往之的。赖讷,一个在学校中特立独行的老师,却被迫无奈地要给学生们上一门“独裁政治”的课。对于他这样一个全身散发着自由甚至无政府主义味道的人来讲,无疑是一种折磨。果不其然,学生们来上他的课,大多也都是抱着混日子的态度。当赖讷问及独裁政治是否还会在德国这样一个曾经产生过最令发指的独裁统治的地方再次诞生时,学生们的反应是基本一致的不屑一顾。
于是特立独行的赖讷建议学生和自己一起玩一个独裁统治的游戏,独裁者的角色自然由赖讷本人扮演。游戏的开始,便是赖讷制定了很多规则并赋于了某些意义,比如回答问题需要先举手再起立,比如要称他为文格尔先生(这些我们是否都似曾相识)。对于受惯了自由教育的德国学生们来讲,这无疑是充满着新鲜感的。接下来,赖讷让学生们调换座位,让一个学习好的学生和一个学习不好的学生坐在一起,让大家互帮互助,成为一个紧密的集体,而不再是分散的小团体(又很熟悉吧)。而他又给班里的孩子们树立了一个假想敌——楼下的“无政府主义”班,激发起了整个集体中的孩子们的斗志(理想的树立,就像打倒反动派那样)。然后,他又带领着孩子们一起给自己的集体命名为“浪潮”,要求统一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没错,就像校服一样),并且还给“浪潮”设计出了一个自己的标志(对,就是校旗校徽上的东西那样)。自此,一个以赖讷为核心的集体便宣告诞生了。
赖讷的独裁政治课只有五天的时间,然而电影却用课堂这样一个常见的环境,一步步地描述了一个独裁统治的诞生。也许我们会很讷闷,一个人,怎么可能聚拢一群人,让他们言听计从。但独裁者却并不会傻到从一开始便要树立自我,他们总会以集体的名义,让个人加入其中。对于那些个人化惯了的德国孩子,集体真的是一个充满了假想与力量的地方,它让更多的弱者遁匿于集体的保护之下,变得强大起来。蒂姆便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他的弱小从一开始就展露无疑,但当他成为了“浪潮”的一员后,在集体的怀抱中,内心变得强大起来。而本身强大者,如凯文一样,也需要集体作为后盾,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也让自己隐匿在集体之中,可以更加恣意妄为。还有一部分人,虽然他们不想要更强大,却也不想被他人排斥出去(就像大家都在玩开心网,你不玩不行一样)。在如此的心态作用下,“浪潮”的集体茁壮成长起来。
我始终认为集体是一个消减掉个人意志的地方,但同时,集体又是一个可以庇护个人,让个人去恣意行事却不必担负责任的地方。所以,很多人是喜欢集体生活的,更多的人会喜欢一种所谓集体狂欢的状态。比如影片中,孩子们以“浪潮”为名义,将“浪潮”的标志贴满大街小巷的那个段落,所有人都陷入集体狂欢之中,每一个行动似乎都变成了集体的行动,都由集体来承担最后的结果。然而,最恐怖的还不仅如此,而在于每一个集体的诞生,都在宣告着某种统一的基础上同时宣告了排他性。非集体的一切都成为了敌对势力,与之步调无法统一的一切都变成了异己份子。这样的一个团体,在最大限度的吸纳一切力量的同时,也在最大限度的排斥一切,逼迫着那些非集体以外的人进入集体。
影片中最具有标志性的一刻来自于“浪潮”成员中那个像波浪一样的打招呼的手势的诞生。这成为了一个集体相互指认的鲜明特征。当然,每一个人都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在“浪潮”以外的人,也都希望得到一个逐渐壮大的集体的指认。而在此过程中,赖讷从一开始希望由一种“游戏”状态来让学生们了解独裁统治的诞生过程,也逐渐演变成沉浸在掌控集体,并被集体认可的领袖状态中。就像某位作家在描述自己参于一次学生运动时说得那样,他站在广场上,本来是想劝导学生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抗争,但当他听到台下山呼海啸般的学生的赞美时,他突然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和学生们站了一起,并鼓动他们要继续抗争下去。每个人都渴望成为众人景仰的对象,当他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时候,总会丧事掉原始的动意,成为被风浪吹起的,内心极度膨胀了的一个集体的傀儡。
而“浪潮”的悲剧在于,当赖讷已经意识到事件的发展开始背离自己原始的动机时,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了局面了。他虽然很好的利用最后的一堂课向学生们展示了集体狂欢之下,独裁统治的真面目,但学生们,尤其是被集体注入了疯狂力量的蒂姆已经无法面对自己再次回归弱小的现实。在这个缺乏信仰与精神支柱的当下,一个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理想的破灭,在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是毁灭性的。理想或目标,哪怕只是水中泡影,海市蜃楼,但它毕竟树立在眼前,一但被戳穿,那份被异化了的激情与动力便要无处释放了。
影片结尾处,被警察带走的赖讷坐在警车里,镜头定格在他那双直视镜头,却又像看向远方的眼睛上。他看得不是别处,正是镜头画面背后的观众。短暂的五六天时间,赖讷向自己解答了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如今是否还存在着独裁政治成长的土壤已经不需再作回答,我们那颗缺失信仰渴望激情的心,我们那颗希望被集体认可变得强大的心,我们那颗排斥一切反对自己的心,已经说明了一切。

寒水沐华(2015-05-26)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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