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是《新宿事件》吸引观众进入影院的噱头;暴力,是尔冬升放弃大陆市场的理由;暴力,是整部片影片揭开真相的唯一手段。暴力让《新宿事件》被批判成了一部动作片,暴力让它几乎成为了三级片,暴力让它被打上了辱华的铬印。
事实上,抛开影片内容本身,《新宿事件》也受到了众多暴力性的待遇。在《新华字典》中对“暴力”一词的解释为:强制性的力量。这种力量不仅仅存在于动作性中,它也会存在于话语中,情感中,民族性中,地域性中,社会规范中……甚至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讲,暴力是无处不在的。戏里戏外的《新宿事件》都为我们很好的诠释了“暴力”的含义——戏里它用一群中国偷渡客的众生相谱写了震人心魄的暴力舞曲,戏外它用自己的遭遇绘制了一幅暴力面孔的众生相。
成龙在片中所饰演的铁头一角不可谓不颠覆了他以往的角色特质,这种转型虽不可说是绝对成功,但也绝不需诟病(中国只有性格演员没有性格导演的路数本来就是偏门,成龙好不容易“牺牲”一回,却被众人不耻,这绝对也是一种“暴力审美”——当然此篇并不想纠结于这些无关痛痒的闲言碎语)。铁头为爱所困,只身来到日本寻觅久无音讯的爱人,而他首先需要面对的问题,便是具有暴力倾向的生存法则。这种法则无关乎黑道中的地下规范,而是一种具有某种普世意味的法则。当一个外族人进入到一个种族部落中时,必然会受到排挤与无视,这种种族部落中的看似攻击性的打压,其实只是一种自我保护性的防守姿态。但是,就像影片中所说的那样,人类的原始欲望(首先即是温饱)是无法被强制性地压抑住的,于是以暴力性的对抗来获取生存的权力,即成为了某种不二的选择。而当铁头获取了生存权,能够养活自己之后,更为重要的一个问题则摆在了他的面前,这便是自我身份的指认。有人把铁头急迫地想要获得日本“身份证”当成了一种辱华的行为,这无疑又是一种浮浅的吹毛求疵的观点。偷渡客,本身就是一群丧失了自我身份认证的人,他们离开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族群,放弃了自己在族群中的身份地位,来到了异族统治的地域,他们既不再属于自己的种族,也不算是异族的个体。能够得到日本“身份证”其实便是铁头们重塑自我身份的象征。然而一切的生存法则都是具有排外性的,哪怕获得了短暂的认可,却也无法逃脱人心中所存在的最大的强制性的观念。就像江口利成对待铁头们的态度,支那人永远都是支那人,就算救过他一命,也只不过是个可被利用的棋子。
这种强制性的观念事实上即是最大的暴力,当你观看《新宿事件》时把它当作了一部辱华的作品其实就是在施展这种暴力手段。日本人的暴力侵略让我们对他们产生了极强的暴力观念,虽然最为直接的暴力反抗已经结束,但观念上的暴力反抗/攻击却会连绵不绝。这其实即是由吴彦祖所饰演的阿杰这一角色身上所张显出来的意味。阿杰最为鲜明的性格特点即是胆怯懦弱,当他因暴力事件失去了一只手之后,潜在的暴力倾向被彻底的激发了出来,他成为了华东社最重要的暴力领袖。然而,在最后的暴力交锋中,阿杰临死之时还是吐露出了“原来,我还是个胆小鬼”的心声。阿杰这个人物之所以在影片的前后两大段落中有着外部造型上的强烈反差,尤其是后一段中颇有些后现代“非主流”感觉的装束,亦即是为了彰显阿杰企图用暴力手段来掩盖甚至是抹去自己心中的怯懦。暴力在很多时候并不是表现强大的手段,反倒是遮掩弱小的方法——就像很多年纪很小内心幼稚的人,往往要把自己装扮成一副成熟的模样一样。阿杰的暴力与铁头的暴力有着皆然的不同。铁头是为了对抗外在的法则,而阿杰则是为了对抗自己——然而结局却又殊途同归,这就是暴力的悲剧下场。
然而影片中片幅很小,却又意味深长的两个角色则和铁头与阿杰们有着完全不同的结果。这两个角色即是由李冰冰出演的妈妈桑莉莉,和由徐静蕾饰演的三合会副会长夫人结子。两个女性角色同样是进入异族地域中的个体,她们同样会遇到铁头或阿杰们所要面对的外在法则与内心机制的强烈冲击(在这方面倒真是没有什么性别差异)。但是,她们却运用了完全不同的手段来对抗这种强制性。也许以柔克刚是女性特有的天性特质,然而这种柔软的溶化力则是进入异族世界最好的手段。她们并没有试图“以暴制暴”,而是将自己完全融入,无论是从符号化的“名字”的转变,还是从交流手段的语言的转化上,莉莉和结子都在利用柔软的融入去获得自己的生存空间。但是,生存空间的获取就是完全的融入吗?莉莉遇到铁头时的“一见钟情”其实更多的是作为同族人的相互身份指认,而如果拿她和结子与铁头和阿杰相对比,她们最大的悲剧结局也即是没有结局。一个没有结果的人生,注定是漂泊无助的(这样的人物设置全然不是某些人所谓的两位女性角色完全是花瓶形象的观点)。
有人说《新宿事件》选材自在日华人的生存状况,却缺少了特定情境中的特色,这样的故事置于在美华人或在欧华人身上是一样的——这本是一种批评的声调,但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一种精确的褒奖。异族相融过程中的强制性的存在,不仅仅是中日两个民族间的问题,它完全可以放置于四海。况且强制性的暴力存在是我们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的,就像一部电影从诞生之日起就要经受无数暴力眼光的审视一样,就像中国的教育体制一样,就像中国的电影审查机制一样……最大的暴力并不是动作性的,而是思想观念性的,被人砍掉手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需要被别人认可自己,当然也需要被自我认可——暴力即在这样的矛盾冲突中,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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