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痴”父

家乡区县: 浙江省东阳市

父亲今年八十岁了,就像一座人生的挂钟,生命的节奏开始进入倒计时,秒针的走动愈发迟钝和误时。

去年六月,刚从稻田除草回来的父亲突发大面积脑梗,经住院两个月救治,便不再能下地行走,他完全换了个人,从一个勤快忙碌的庄稼人变成“痴呆”老汉,从一个耄耋老人变成一个“老顽童”。记忆的长河在这个年龄的闸口被截断,整天都活在过去的回忆中,眼前发生的一切,几乎没有影响,岁月的页码被重新回翻,他往后的日子,指定是在床榻上轮椅上煎熬,再无享受劳作的充实,再无呼吸田间芳香的机会,失去自由生活的阳光。

“他这是呆痴了,罪过呀!这可苦了老娘了。”父亲病后,乡邻们都会提着大兜小兜礼品到父亲病榻前看望。每逢此时,父亲便开心得象个小孩,双手作揖般向邻居们道谢,还能一一点出某某的名字,顺便开几句玩笑,有时忽然间笑得合不拢嘴。

可一转身,再问他谁来看过他,他只是喃喃,脑子便模糊起来。如果把话题扯到他年轻时的情节,便滔滔不绝,思路依旧清晰,几乎没有胡言乱语。

“这是典型的脑梗后遗症,没有治愈的可能。”医生的话似乎判了死缓。此刻,所有的色彩都晕出忧伤的灰冷。父亲不断变老的时光,给了我们太多的感怀。

家有“痴父”,使我们做儿女的多了献孝的机会,也多了在病榻旁与他一起聊天的时光。除了帮母亲每天伺候父亲的吃喝拉撒睡外,我们儿女最大的任务便是陪他聊天,逗老爷子开心。于是,我们每天给他设计一个话题,比如他年轻时当生产队长的事,比如他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还有怎么与母亲谈情论婚的事等等。父亲爱唱革命歌曲,我们想办法给他找来伴唱带,还要陪他哼唱,做到每天不重复,每天都有新鲜感,让他不会寂寞,不沉沉奢睡。

伴着父亲的回忆,我们心中点燃起一盏灯,忽明忽暗,陪他照进时光的隧道。

父亲的一辈子都与田地打交道,他长了一双神奇的脚。除了冬天,他下地干活几乎是赤脚,秋天已经有些寒意了,他也挽起高高的裤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稻田中穿越,手上和腿脚裸露的皮肤被稻叶划出道道口子,黝黑的肤色上留下蜘蛛状血纹。父亲还有个毅力,酷暑下地从不戴笠帽,在烈日顶头下,不知疲倦地劳作。父亲平时很少在家呆着,有事没事都要扛着锄头到田畈走走。村里人说,他天生的劳碌命,也是个伺弄庄稼的好手。家中的田地被他理得井井有条,绝无杂草野稗,收成总比别人家多。我一直在想,儿女每年都会给他一些钱,自己有政府发的生活保障费,父亲不愁吃喝,他为何不愿享受一下生活?有一天我找到了答案。这天是个夏日,父亲执意要我把他扶到轮椅上,要到不远的稻田边去看看。当看到眼前泛黄的稻穗时,他眼中放出痴迷又渴望的光,双手撑着轮椅扶手要站起来,口中又叨叨起种粮的不易,该什么时候打药,什么时候排水,一套一套的种田经脱口而出,他把庄稼一直看作心头的宝贝。哪怕不能行走,他的心依旧沉缅于泥土中。我不禁恍悟,一生执着于农耕的父亲,已无法自拔于他生命的田野,每天让他看看庄稼,是他最大的慰籍,泥土的芬芳胜似药味,足让他放松心情。

今年春节过后,我又踏上外出的路程,不能天天在父亲病榻前逗他玩了,也不能推着轮椅让他走进田间,唯一与他交流的只有电话。有一次我打电话给母亲,父亲听到后执意要与我讲几句,那头,父亲颤巍的声音很轻,不知在说什么。突然间,电话里传来父亲唱歌的声音,低沉串调的歌声在我听来却如远方奔涌的爱潮,阵阵撞击我的心胸,我止不住心头一酸,眼泪突眶而出。

八十岁的父亲,在人生的跑道上挣扎着在冲刺,那个身影象一座山,无论我身处天涯海角,走得再远,永远走不出我的视线,父亲是我永恒的牵挂。

小童鞋(2015-05-27) 评论(0


文章内容由网友提供,不代表本站观点

如果您喜欢这篇文章,就送梧桐子“”支持吧!

已获得0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