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78岁的盛田昭夫已长辞人世,但他的故事却才刚刚开了个头。
作为一位历经二战沧桑的日本年轻军官,他险些在战争中送命,差一点看不到日本投降的那一天。
1945年8月15日,在位于日本中心商业城市名古屋的南部,盛田昭夫家祖祖辈辈居住的海边城镇小铃谷,他从广播里听到了日本天皇宣布投降的讲话。
自从日本长崎8月9日遭到美国原子弹轰炸后,他接受命令前往名古屋执行海军部的任务,并获准一天的假期回家探望。
在开驻扎在逗子的部队之前,他的上司通知他,如果在他此次外出期间日本宣布投降,他就不必返回部队了。
为此他感到非常恼火:正如盛田昭夫所疑的那样,如果这场战争失败了,部队军官就将接到命令,按照效忠天皇的仪规切腹自尽。
而他并不打算为大日本帝国的失败而成为“烈士”。
二次大战结束后不久,盛田昭夫决心他在海军服役时的朋友(MasaruIbuka)一道经营井深正在创办的企业,这就是索尼公司的前身。
然而,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作为盛田家的长子,父母希望他采用久左卫门这个名字,成为盛田家的掌门人──他应是第15代盛田久左卫门──并继承祖业,经营日本清酒的生意。
如果另谋职业,他就必须征求父亲的同意──打破家规,另立他人。
那个4月的早晨盛田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记载。
但毫无疑问的是,盛田昭夫被解除了担当家族清酒行业首领的义务。
他的弟弟盛田一秋至今还记得,他当时虽然在家,但并未参加那次大大改变他自己和哥哥人生道路的家族会议。
回首往事,他说,1941年父亲让他选择经济专业时就已经有了接替哥哥在家族担当重任的心理准备。
“这件事非同小可。
盛田家300多年来由长子继承祖业已延续了14代,到了我们这一代,哥哥却要家去外界闯荡。
不过,我想父亲对此并没有过于生气,因为他从昭夫小的时候开始就已渐渐有了这预感。
”在哥哥缺席的情况下,盛田一秋担当起盛田公司首席执行官的职责,负责管理家族企业,直到盛田昭夫的长子、一秋的侄子秀夫准备好接班为止。
在盛田昭夫的有生之年,他始终是家族企业的缺席董事长,这在传统的日本家族里不足为奇。
甚至在索尼王国已将角伸向全球时,盛田昭夫也总是抽时间回名古屋主持一年一度的家族会议,他的话就如同法律一样具有权威性。
尽管他从未正式采用久左卫门这个名字,但他在纽约开的林肯大陆牌轿车的装饰性车牌上却清楚地写写:AKM-15,第15代盛田久左卫门。
20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盛田昭夫在全球企业界树立了以往任何一位日本企业家从未有过的威望。
这一现象极为显著,以至人们禁不住要提出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他是如何取得这番成就的?
是什么使盛田昭夫这位日本企业家,能在西方企业和政界要人间建立和保持良好关系?长期认识他的西方人都有的共识,那就是他这个人非同一般,因为他能理解他们,也是他们能够理解的人。
作为盛田昭夫的老朋友,投资银行家、索尼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彼得.彼得森(PeterPeterson)和其他人都有相同的看法:“每当盛田昭夫在美国做生意时,无论是搞合资企业,还是许可证生产或其他什么形式,他可以拿起电话,几乎能与任何美国商人轻松地交谈起来,无需再问对方‘请问哪一位’或作更多不必要的解释。
盛田昭夫不仅了解这些人的个性,而且他们私交甚笃。
坦白地说,对许多美国商人来说,日本的企业文化是外国文化;
他们和日本生意人相处时感到不自在,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不了解他们的为人。
然而,在这方面,他们了解盛田昭夫,因此他说话时,别人会洗耳恭听。
”
彼得森还重点谈到盛田的幽默感和他的热情:“日本人作为一个群相对来说是反应性的,即在社交方面往往比较被动。
盛田昭夫是个充满热情、喜欢和人打交道的人。
他爱说爱笑爱唱。
我至今还记得他们公司推出卡拉OK演唱设备时拉我和我的同事和他一起唱歌的情景……另外,让我觉得他将获得巨大成功的突出个性是他精力充沛。
我甚至还记得那次在奥古斯塔和他一起打高尔夫球。
他清晨六点半起床,他说:‘我们打个18穴。
为什么不再打个18穴?’等打完36穴,我已经是筋疲力尽。
他就是这样,总有使不完的能量。
所以每次他一到场,大家都很高兴,因为他们知道,和他在一起会很愉快。
”
在那些盛田昭夫有过长期交往的美国人和欧洲人看来,他和他们在生意场上遇到的“典型”日本商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盛田昭夫似乎既非沉默寡言,又不过分张扬,既不冷漠无情,也并非高深莫测。
相反,他就像一部马力十足的发动机,他喜爱社交、热情主动、魅力无穷、幽默风趣,而最打动人的是,他看起来很喜欢他们。
然而,盛田昭夫在外国朋友交往时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自如吗?真的对他们感知外界及采取行动的方式了如指掌吗?盛田真的能够像彼得.彼得森所说的“从人性的层面上”理解他的外国朋友及合作伙伴,而他们也真正理解他吗?对于这些问题,目前没有明确的答案。
但有证据表明,盛田昭夫必须付出艰辛的努力去达到对西方文化那或许只是幻想的精通程度。
人们甚至有理由猜测,盛田昭夫为索尼公司占领西方市场而不知疲倦的毕生奋斗需要经历痛苦的挣扎,才能使外国人的感受他自己的谐调一致。
同时还可以推断,尽管在开拓索尼公司的国际市场上大获成功,但他却从未能心满意足地放松这份心理上的紧张感。
这种推断也使人能够意识到,西方世界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盛田昭夫称得上是20世纪日本现代化的典范。
盛田家族目前的掌门人、盛田的长子秀夫说,他父亲这一辈子是个非常完美的演员,国内外甚至包括井深大和他最亲近的家人在内,没有任何人看到过他脱下面具的样子:“我很像我的父亲;
连我母亲都说,我和他最像,我们都很擅长表演。
这是我们不得不鼓励自己的唯一方式。
如果你想扮演一个国王,你就必须时时刻刻像个国王。
父亲扮演得惟妙惟肖,我也一样。
他建立起作为盛田家族第 15 代掌门人,也是日本发展最快的公司总裁的形象。
而且,他必须‘表演’──很抱歉,我必须用这个词──他不得不扮演日本最受世界理解的企业家。
而实际上,我认为这并非真实的一面。
不过,他不得不这样表演,直到他中风为止。
他竭尽全力地工作和学习,为的是扮演好这个角色。
对此我敬佩不已。
但那从来不是真的。
他永远不可能演好所有的角色,包括为人之夫,为人之父!”
当然,盛田秀夫的评价带有主观色彩,但是令人感受深刻。
盛田昭夫是在一个传统的日本家庭长大的。
在这个家里,对任何事情的理解都很含蓄。
彼此之间的交流总是模棱两可,从不直截了当。
在这种家庭环境下,以坦率直言和正面交锋为主旨的美国经营作风又怎么会是他与生俱来的呢?他又怎么可能天生适应美国人通常的社交方式呢?盛田昭夫作为标准的日本传统主义者,到底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能够轻松自如地融入西方文化,还是他在模仿西方人的做法?
最起码,可以证明一点,盛田秀夫准确地描述了他父亲为了达到令他十分佩服的有效沟通而付出的代价和努力。
盛田昭夫的这席话不太可能仅仅是指商业运作周期中的顶峰和低谷时期。
在把日本企业领导人描绘成两栖动物时,他心中那种难以协调的氛围肯定一方面指的是日本,来源于当地传统的文化价值与习俗,而另一方面指的是西方世界,一个完全由各种值观与传统理念组成的世界。
但正如盛田根据自身经验而最终得出的结论所指出的那样,对于西方文化,他虽然可以效仿得惟妙惟肖,但却永远不会完全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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