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寥寥数语就道尽了一个朝代的兴衰,眼看他揭竿而起,眼看他杀入都城,眼看他大兴土木,眼看他死于非命。一页纸就是一个十年,十年里响过多少钟鼓声,又起了多少次烽火硝烟。
往往一个段落就藏着一位英雄或奸佞的人生,他的光荣,他的苦难,他在紧要关头的抉择,都凝练在三言两语中,所以每句话都显得沉甸甸的。
随手摘一段吧:
及项梁渡淮,信仗剑从之,居麾下,无所知名。项梁败,又属项羽,羽以为郎中。数以策干项羽,羽不用。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得知名,为连敖。坐法当斩,其辈十三人皆已斩,次至信,信乃仰视,适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奇其言,壮其貌,释而不斩。与语,大说之。言于上,上拜以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
这段说的是韩信,在项羽麾下不得志,弃楚投汉做了小官,却因为连坐犯法被判了死刑。
行刑当天,大家跪成一排,等着挨个被砍头,韩信是最后一个。
于是他看着同案的十三个人,一刀一个,一刀一个,咔擦咔擦,在光滑的地上摩擦...
终于,韩信感觉到鬼头刀架在了自己的后脖颈上,他汗如雨下,「哎哟哎哟,好凉好凉!」
不对,是「哎呀哎呀,要死要死!」
这时他卢瑟的一生刷刷刷地在眼前闪过,那个给他一口饭吃的洗衣服老太太,那群让他承受胯下之辱的不良青年。完了,还没来得及建功立业,报恩报仇,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不甘心哪!
一刀白光闪过,韩信猛地抬头,面前浮现出一张脸孔,是上帝吗?不是。是玉皇大帝吗?不是。
是汉王刘邦的好基友,年轻时常常和他在一张床上打闹(误)的夏侯婴。
韩信脱口而出:「汉王不打算得天下吗?为什么要杀壮士呢?」
遂刀下留人。
也许韩信一辈子的幸运都用在这句话上了。没有这句救命的呐喊,也就没有之后的官拜大将军,连灭魏赵燕齐,四面楚歌逼得项羽乌江自刎。那天下究竟姓不姓刘,也就不好说了。
你看,一句话而已,却能让一个本该身首异处的小人物,转身成了留名千载的人物,也间接影响了一个朝代的诞生。
每当读到这样的故事,我总会想起那首歌:
兴亡谁人定啊
盛衰岂无凭啊
一页风云散啊
变幻了时空
一页风云散啊,谁说不是呢。
小波的《黄金时代》,生活之于他永远热烈和新鲜,小波之于他的读者永远热烈和新鲜。
人活在世界上,快乐和痛苦本就分不清楚。所以我只求它货真价实。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捶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捶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捶不了我。
陈清扬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想明白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要说明她怎会有这种见识,一切都要回溯到那一回我从医院回来,从她那里经过进了山。我叫她去看我,她一直犹豫。等到她下定了决心,穿过中午的热风,来到我的草房前面,那一瞬间,她心里有很多美丽的想象。等到她进了那间草房,看见我的小和尚直挺挺,像一件丑恶的刑具。那时她惊叫起来,放弃了一切希望。
陈清扬说,那一刻她感到浑身无力,就瘫软下来,挂在我肩上。那一刻她觉得如春藤绕树,小鸟依人。她再也不想理会别的事,而且在那一瞬间把一切都遗忘。在那一瞬间她爱上了我,而且这件事永远不能改变。
斯人已逝,而我确信他还在,这就是文学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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