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又一队人形,从各个方向鱼贯入城。历史和历史尺度已经毁坏,积习统治了本能。欲望撕开面纱,为人颁布法则:欲望面前机会均等。
小说展现了文学书写最广为人知的野心,语言的、叙事的和文学史的,从观念、能量,到技艺、手法都将刷新当代汉语小说的作品。它以连续九个月里,上百人盘根错节的谱系,从历史与当下的结合点,深入时代废墟,以复合声部勘察动荡的人心,深入挖掘上世纪90年代中国人日常生活背后的动机与潜意识,是对时代精神状况的深入挖掘与精妙把握。
在这幅波澜壮阔、逶迤幽深的意识画卷里,我们的时代无处藏身。
上周,作家康赫来到浙师大做了一场“真人图书馆”的活动,以及新作《人类学》的朗诵会。
《人类学》不是一部人类学著作,而是一本小说,一本奇特的小说。133万字,1345页,上百人物的登场。此书厚如砖头,在刷屏时代,其庞大的体量,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是一种拒绝。
阅读小说之前,请做好准备,你正进入一个迷宫,一个由结构和语言编织的迷宫。你得有足够的耐心和脑力,面对不断上场不断下场的人物,随时出现随时关闭的出口和入口。当然,还有语言,各种各样的,南方口音、四川方言、意识流独白、戏剧台词、哲学对话……
这部小说具有足够的开放性,甚至于你觉得它可能不仅仅是小说,或许是一部实验话剧,或许是一种装置艺术,或许,还真是某些人类学样本。
康赫花了8年多的时间写这部小说,其间,他做了大量的采访。他说,有些甚至是原音重现,因为这些声音本身就很精彩:“我把它们放到相对的语境里是我的工作,但这个声音本身是别人的。我的工作就像是做戏剧时导演的工作。这本书它不是纯粹虚构,也不是纯粹记录,它是混合的。”
康赫本身也是混合的。他学的是哲学,又是作家、戏剧导演。接着,他要进行的是影像写作。“今年我会参加当代艺术馆的一个戏,这个戏都不能称为一个戏了,有点像声音作品。当代艺术馆的展览叫做不可归类。我总算被归到一个类里,就是不可归类。”
不可归类的人,他一直在进行的,是探索语言的各种可能性。
北京犹如沙地,是流浪汉们的故乡
康赫说他是萧山沙地人,沙地这个词,天然具有隐喻色彩。他说自己是垦荒者和流浪汉生养的儿子。沙地垦荒,听起来就像杜拉斯的母亲在建造抵挡太平洋的堤坝。
“北京犹如沙地,是流浪汉们的故乡。”很多年前,吴文光拍过一部《流浪北京》,记录的是上世纪80年代末5个自由艺术家在北京的漂泊,他说他们是最后的梦想者。但其实在此之后,最后的梦想者一直源源不断地涌入北京———这个陈冠中所谓的中国波西米亚的首都。
康赫1993年夏天开始在北京居住。22年后,他写出了《人类学》。在此之前,他写过《斯巴达———一个南方的生活样本》。某种意义上,《人类学》是《斯巴达》的续篇,南方的人们纷纷来到北京,90年的众生相正在上演。
90年代的北京,出没着众多流浪汉和垦荒者(又或许,流浪汉与垦荒者是一体的)。他们在这片沙地上寻找理想或者金钱,追求艺术或者自由。关于那些故事,也许你已经得到过一鳞半爪的印象。比如说,左小祖咒的《忧伤的老板》。而康赫在《人类学》里试图复活一个完整的景观,不论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物质的还是精神的,他不厌其烦地写了各种人物,各种声音,各种大脑,各种内心,各种细枝末节……他深入时代废墟,描绘了一幅“波澜壮阔、逶迤幽深的意识画卷”。
时代对于长篇小说的呼唤已经结束了
90年代离现在有多遥远?至少,它已经是上个世纪。它比现在丰富有趣,也有着更多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
康赫说,语言的状况即人的状况。在《人类学》里,他呈现了语言的丰富性。同时,这种语言的丰富性也对应着时代的丰富性。他说,90年代的人更加自在,更加自由,更多的冲动,更少的约束。而现在的可能性好像一下子都能看到。他直言对于21世纪没有书写兴趣:“现在大部分的语言越来越没意思,一致而平均。大量的网络语言,不分南北。一切都太明确,没有秘密可言。”
如今的人们,也许更多的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群居终日,言不及义。
当年的流浪汉和垦荒者都已经四海为家。沙地上的故乡还存在吗?
康赫说,他未来的写作或许是影像写作:“时代对于长篇小说的呼唤已经结束了。19世纪时,有大量的这种呼唤。上世纪30年代,还有很多大部头的作品。50年代,大部头的作品凤毛麟角,那样的呼唤停下了。互联网年代,我认为这种呼唤可以结束了。因为有新的通道传输新的呼唤。未来的作品,一定以新的通道在新的场所出现。以后伟大的作品,我认为是借助新的呼唤通道。这并不是说要顺应这种东西,但一个人完全离开他的时代是不可想象的。”
人类精神世界的消散史
《人类学》建构的时间只有9个月,但在浙师大人文学院老师常立看来,这9个月,却好像写完了一个年代的精神史。常立邀请康赫到浙师大做了这几个活动,他们相识于10多年前。
133万字的小说并不易读。常立说:“我看到了第五章,将近600页。就我现在阅读到的部分来说,首先,从外观上看这是一部史诗性、百科全书式的小说,但是,它和其他史诗作品不同。一般史诗作品,作者会精心构造一个文本世界。一方面,康赫建造了这样一个世界,就是上世纪90年代的京漂一族构成的世界;另一方面,与其说他在建造这个世界,不如说他是在写这个世界是如何消散的。他记录了上世纪90年代,也展现了90年代在精神上的消散。书中描画了一些‘悖时佬’,有的继续悖时,可敬,但一事无成。有的应时而动,接受了时代的变化……如果说这是一部史诗,那么它并不是人类的精神成长史,而是人类精神世界的消散史。”
“在写作技巧上,康赫无疑展示了他的雄心和抱负。他想写出一个无所不包的世界。文中反复出现的‘织体’,来源于音乐里的一个概念,类似于复调、多声部。无论是语言还是结构上,他都展现了小说家在各方面的继承,但这个作品同时展示了这种雄心和抱负的无用和虚妄。”
就好像你读完一页,那一页就消失了。康赫沙地上的故乡,在常立看来就像是一幅沙画:一个复杂精致的世界被建造,旋即被毁坏。当你激动的时候,他打消你的激动。当你虚妄时,他又给你鼓励。一方面是黑暗和虚无,一方面又是黑暗和虚无中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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