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永志 人 . 段培东

家乡区县: 云南省腾冲县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中国人民八年抗战,“一寸山河一寸血”!半壁河山,都浴在血火之中。在正面战场上,中国军队投入达650万人,伤亡320多万人;敌后战场上,抗战末期达100万人,伤亡58万多人。然而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上浴血抗战的中国军队的八年抗战史,却因为国、共两党三年的国内战争,1949年后改天换地的革命,以及意识形态的不可调和的严重对抗,在近60年的历史中,被相互歪曲、诋毁、否认、漠视、淡忘甚至几近煙灭。尤其是在国内战争中的国民党军队,那些没有死于抗日战场上的,却死在自己中国人的炮火枪弹之下,成为不能安息的孤魂野鬼;败走台湾的“荣民”“老兵”,活着,却有家不能回,犹如死了;眷恋家国乡土留在大陆的“残渣”“余孽”,活着,却如“活鬼”一般,没有“正名”,也算白活。留名青史,配享国殇家祭,想来定是那为国捐躯的英烈的最低愿望吧!

为真实记录和表现中国抗战正面战场历史的写作,就是在海峡对岸的台湾,也并不多。可能是两场大战之后,苦难叠加,心寒透骨,害怕面对之故吧?如文革浩劫之后,民族英雄戴安澜将军的儿子,拜访了当年的中国远征军总司令,父亲的直接长官杜聿明先生时,数小时里,杜将军绝口不谈中国远征军之事。戴将军的儿子猜想,一定是那段历史太残酷太伤心太不敢回首的缘故吧?以至于海峡两岸,鲜有作品。

仅有者:《长沙、常德、衡阳血战亲历记》,是国民党将领葛先才将军亲笔所写的战地回忆录,“几乎是唯一抗战将领亲笔所写的战地纪实,也是中华民族宝贵的史料。”(李祖鹏语)1981年,在台湾荣获军事著作军事史迹类铜像奖;

《血泪忆衡阳》,作者蒋鸿熙是衡阳保卫战时代营长,写于衡阳保卫战后一年,记忆鲜活;

《缅甸荡寇志》,作者孙克刚,是抗日英雄、中国远征军新39师师长孙立人之侄,亲历征缅抗日战事;

《缅北之战》,作者黄仁宇,当时亦是中国驻印军上尉参谋,后来的历史学者。《缅北之战》是当时关于驻印军的战地通讯,多发在《大公报》上,1945年由上海大东书局结集出版。

而在中国境内走向最后胜利的大反攻的序幕,则是中国远征军强渡怒江的滇西大反攻揭开。从一九四四年五月十一日强渡怒江始,到一九四五年一月二十日收复西南国门畹町,历时8个月的浴血苦战,中国军队以伤亡6万余人的极其惨烈的代价而终获全胜。这场大反攻之战,这场丹心碧血照千秋的英雄史诗,谁来秉笔书写?谁来将这场惨烈的战事留存青史?天将此大任降于何地?降于何人?

天将此大任,降于腾冲城北的小西乡油灯庄,这里与来凤山南北相望;

天将此大任,降于土生土长于斯的农人段培东,也将生命几乎难以承受的苦难降临于他。

生于1934年的段培东,滇西大反攻在腾冲打响之际,他已经10岁了,能够和大人们一起,为攻城的远征军将士当“啦啦队”了。他亲历过这场伟大的战役;

光复后,他在小学里读了5年书,仅仅5年。不足?足矣!有求真之勇,无“所知之障”;

1949年,他15岁,毅然投身军旅,成为中国军人。进昆明步兵学校,22岁时,中国人民解放军14集团军48师大一名少尉排长,9年半的军旅生涯里,他亦是集团军里小有名气的军旅作家。

他是“真”作家,因为他用自己的脑子独立思考,而不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在1959年7月“庐山会议”后的部队“反右”风潮里,他因为在大会发言里,不迎合反右倾潮流,肯定了彭大将军的功绩,而被强制复员,被迫离开军队。

就是返乡务农,他也不改本性里的“真”,面对农村“大跃进”时代“浮夸风”等一系列怪现象,他致书有关部门。必然的结果是,他连种田的权利也被剥夺,直接从田间送进了监狱。罪状有四:“替彭德怀翻案;咒骂“大跃进”;反对集体食堂;妄图推翻“三面红旗”。(引自李辉《“农民作家”段培东》)”。

11年的牢狱之灾里,他经历了可怕的1961年的“饿饭”年。为了不至活活饿死,他甚至生吞过7只老鼠。眼看有不少服刑人员相继被饿死,不甘心就这样等死,他试图越狱,不果。等待他的是加刑,是成为被监管的“重点”。1973年,39岁的他才得获释。

等着他的是破碎了的家。漫长的等待里,妻子以为他已经死了,绝望之下投怒江寻死,被救之后,改嫁他人。再组家庭的他说:“活下去就是未来。”

面对严酷的生活重压,这个自强不息的坚强的腾冲汉子说:“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生命有两种形态,一种是燃烧,一种是腐朽。”硬朗刚强,掷地铮铮有声。

老段燃烧了。

1985年,他偶读英国人写的《第二次世界大战重要战役》,全篇里没有读到一段有关中国抗日战场、滇西抗战的历史。他为此不平,为那些在滇西大反攻战役里壮烈战死的英雄们,心有不甘。他要为他们青史留名。

老段亲历过腾冲光复之战,战火硝烟历历在目;

老段是个有心人,11年的监狱生活里,在他当“犯人”小组长和记录员时,就知道和接触了许多与滇西抗战有关的“犯人”,他们被叫做“残渣余孽”。老段说,他们中,“有抗日勇士,有铁杆汉奸,还有两个当过日本兵的中国人,更有不少国民党的尉官和校官。我是个有心人,凡是有关滇西抗战的史料和个人经历都记下来,密密麻麻地写得一本。”身陷囹圄之人,却早已经志存高远了。

老段的后半生,就为那些英灵,那些亡灵,那些游荡在高黎贡山、怒江峡谷、腾越古城的“孤魂野鬼”,祭奠扬幡,书写“祭文”。魂兮归来……

到1993年,老农段培东,笔耕近十年,就写出了《剑扫风烟》和《松山大战》。

我在1995年,偶见前书,略略翻阅,就为这奇书奇人奇事牢牢吸引,得此书,如获至宝;这次专行腾冲,心迹就是随老段的《剑扫风烟》而来。此番在腾冲,看到他的《松山大战》,更是不释手。当年的滇西抗战,风云皆际会于此,在此书的扉页写上“2008年10月7日于腾冲”,那意思就大不一样了。

作家李辉,写作家段培东的《“农民作家”段培东》一文,写得甚好。小标题很有意思,分别是“农民老段”;“军人老段”;“囚犯老段”;“丈夫老段”;“作家老段”;“专家老段”;“国人老段”。仅此,老段一生说尽。

“农民”,是一生一世的底色;

“军人”、“囚犯”、“作家”,是人生的“三昧”,“三跌宕”;

“丈夫”,是“侠骨”的另一面“柔肠”;

“专家”、“国人”,是赞叹,也是赞誉,老段当得起。

否则,在云南,怎么会有一说——“段培东现象”呢!

农民段培东,在写作的过程中,另有他的“段培东现象”,他说,那是“天助我也”。

1990年的一天,他一家人都忙地里的活去了,回家,地板上放有一本书《战将陈明仁》和一册“字迹很劣的手抄本,打开一看,是松山战斗和龙陵战斗的一些细节,没署名,这正是我日夜所要寻求的。”

另有奇事:大凡他去寻访抗战老人,不管山高路远,本县外县外省,没有预约,却没有一次落空,“好像专门等我来采访似的。而在我采访后不久,他们又相继去世,似乎在等我把他们要说的记完后,才放心‘走’掉。”

还有更奇的。老段说:“我家有一只老母鸡,黄色,肯下蛋,不跳灶头飞家堂,乖!每当我在山洞中写《松山大战》这一天,它就到山洞中来下一个蛋,不写不下。前天,当我的最后一章《边陲悲歌》写完时,它也突然死了,这实在令我唏嘘不已。我是农民,我把这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当做神灵护佑,也当做一种力量。”

蓝颜思雨(2015-06-08)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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