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齐镇

家乡区县: 内蒙古土默特右旗

汽车在呼包(呼和浩特到包头)高速公路上行驶,碧空如洗,天蓝云白,那种透澈千里的视觉享受是久居城里永远都体会不到的。车窗外,藏青色的大青山脉延绵起伏,在大地和天空中画出了一条看不到边际的线条。已是初冬,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之日(20081023),气温有些低,偶尔打开车窗,边塞的风漫过空旷的平原扑面而来,在车轮间呼啸而过……我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东南部土默川平原上的那座古老的城镇——萨拉齐。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包头市土默特右旗萨拉齐镇,就坐落在这首北魏时期的千古绝唱《敕勒歌》所描绘的令人心驰神往的河山之间。这个北靠大青山,南临平川黄河的小镇是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土默特右旗政府的所在地,也是内蒙古首批国家级小城镇综合改革试点镇。毫无疑问,萨拉齐自然也成为全土右旗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因为工作的关系,这已是我第二次出差来萨拉齐了。第一次来是去年春天,我们公司的一个投资项目在这里奠基。由于时间的关系,那次行程安排比较紧张,没有在萨拉齐做过多的停留,只是工作结束以后在镇政府的招待所里吃过一顿午餐,然后就匆匆离去。而这一次,我将在这里度过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

萨拉齐镇有着悠久而厚重的人文历史,农耕文化、草原文化和黄河文化在这里碰撞出淳朴、炽热的特色乡土文化。这其中,最具典型的就是诞生在“走西口”路上,饱蘸着乡土气息的民间艺术——“二人台坐腔”。这里,无论是白发老人还是懵懂的孩子,无论是帅气的小伙还是时尚的姑娘,一提起二人台,大家都来神儿、都能唱、也都爱唱。哪里有胡琴儿的声音,哪里就立刻挤满了欢声笑语,哪里就立刻形成一个二人台的“演唱会”。我们到达的当天,政府在为我们举行的接风晚宴上,就专门请来了当地的艺人为我们表演纯正的“二人台”。因为地域方言的关系,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在说什么,但是从他们的眼神和肢体表演中,亦同样能感觉到蒙古人特有的淳朴、热情与快乐。

萨拉齐人的待客热情是呼市包头等当地其他城市所比不上的,这个建制历史近300年的边陲小镇尽管民风古朴,但毫不落伍,走在萨拉齐镇的大街小巷,并没有边远牧区那种土气的感觉,不论衣、食、住、行,人们仿佛总在追赶着时髦和时尚。当晚的正式晚宴结束以后,当地的朋友执意要带我们去KTV唱歌喝啤酒消遣,但是因为当晚白酒喝得很多,加上吃了很多的牛羊肉,所以大家都不同意。后来稍事休息以后,当地友人又提议去桑拿洗浴。这个主意立即得到所有人一致的响应与赞同,于是一行人呼啦啦奔去洗浴中心。疲倦和疲惫以后,大家都喜欢泡泡澡塘子蒸蒸桑拿。

我对萨拉齐最早的感知是来自于20世纪著名的美国记者和作家埃德加·斯诺的传记。埃德加·斯诺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从1928年至1941年间,他常驻中国十三年,这期间他对中国全面的报道,特别是1936年赴陕北对共产党和红军采访四个月后写成的《红星照耀中国》(又名《西行漫记》),已成为新闻学的典范之作。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萨拉齐对斯诺人生旅程的影响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就是从这个边塞小镇开始,这位20世纪最伟大的美国记者展开了职业生涯中的一个崭新的走向。

1923年,斯诺以优异的成绩和社会活动能力被著名的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录取。但是个性独立的斯诺当时并不在意学习成绩,而是决定要去东方闯荡一番。1925年,20岁的斯诺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毅然从大学退学,这位自信的年轻人觉得,似乎没有必要为一纸本科文凭耗掉4年的青春。历史在60年后肯定了他这个决定——1982年,密苏里大学宣布追授他荣誉博士学位,这是后话。

1928年2月26日,卖掉了自己全部家当的斯诺随一艘名叫“莱德娜”号的轮船出海,开始了他的环球旅行。同年7月,经过5个月的漂泊,斯诺踏上了中国的国土。上海是他中国旅程的第一站,早在他决定去环球旅行时,上海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目的地之一,因为当时号称“东方巴黎”的上海是亚洲最大的城市。正是从这里开始,这个被鲁迅称为“施乐”和“S君”的美国年轻人,以自己正直的,没有偏见的感情,对中国人的命运予以深深的关注和思考,从而也掀开了他人生中具有传奇色彩的重要一页。

20世纪20年代末,由于中国北方连续几年的旱灾,绥远等地发生了严重的饥荒。24岁的斯诺利用国民政府交通部为他提供的考察中国铁路的机会,冲破陪同的中方官员的拦阻来到绥远,在今天内蒙古呼和浩特和包头市之间的一座古城萨拉齐采访,他亲眼目睹了一场惨绝人寰的饥荒。斯诺后来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一路上满目凄凉,全无生机,连树皮都被饥民剥光了。奄奄一息的人东一个西一个地或坐或躺在自家门前,成千上万的人正在死去,我们经过的灾区中,一年中死掉的人占全部人口的一半。”

很快,富有正义感和爱心的斯诺为《密勒氏评论报》撰写了通讯《救救25万生灵》,他在文中写道:我来到萨拉齐不久便开始想,如果我有很多钱就好了,这也许是我生平第一次产生这种念头,在这个以追求物质利益为最高生活目标的世界上,金钱却对我没有太大的吸引力,然而此时,我渴望有钱能帮助我身边的人们,洗去他们灼热目光中绝望的神情。

悲天悯人的斯诺最初认为是命运使他们陷入了这样悲惨的境地,但他很快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黑市上的粮食始终源源不断,许多商家囤积了大量粮食,而那些饥民只能坐以待毙。斯诺后来在他的《红星照耀中国》中写道,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造反?为什么他们不能汇成一支大军,去攻打那些向他们征收苛捐杂税却让他们挨饿、强占他们土地却不能修复灌溉渠的坏蛋?
原国务院副总理黄华是斯诺的挚友,他认为,斯诺写的《救救25万生灵》那篇文章是有感情的,代表了他正直的、没有偏见的、带着人道主义精神的感情,实际上这也是他对中国人民怎样摆脱这种悲惨命运产生的深深的思索。

也许是一种巧合,就在距斯诺到达中国70年以后的1998年,同样在上海,年轻的我穿着海军的服装在驻沪部队的军营里读到了斯诺的传记,读到这些文字的那一刻,我不仅认识了斯诺,而且也深深地记住了萨拉齐这个地方名字。那一年我也24岁,尽管那个时候,我还从来没有踏进内蒙古自治区一步,对内蒙古的了解还仅仅局限于书本和电视画面的介绍。辽阔的草原和成群的牛羊也许是我对内蒙古大地的唯一想象,萨拉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在我的脑海里几乎还是一片空白。可是,这并不妨碍我将萨拉齐这个地名铭记于心,因为斯诺。

无法想象,埃德加·斯诺在离开萨拉齐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是我相信,斯诺在萨拉齐所经历和所看到的一切,直接影响着他未来的人生走向。这个善良、正直而又勇敢的美国人在以后的岁月里成为20世纪最伟大的记者和作家之一,他与中国和中国人民那近半个世纪的不解之缘也许正是源自于这个古老的小镇——萨拉齐。

萨拉齐位于内蒙古自治区首府呼和浩特市和草原钢城包头市之间,东与土默特左旗、托克托县毗邻,南隔黄河与准格尔旗、达拉特旗相望,西和包头市郊区相连,北与固阳县、武川县接壤。尽管属于边塞小镇,但是因为交通便利,因而成为信息交汇最快的地方。当地的政府官员在给我的资料里形容说:她就像一颗玲珑古朴的宝珠,镶嵌在呼和浩特、包头和具有煤都之称的鄂尔多斯市“金三角”腹地。的确,萨拉齐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悠久历史文化,决定了这里也是人文荟萃,商贾云集之地。

据当地的朋友介绍,这里虽然有不少有钱的“暴发户”,但又是一个非常适合穷人生活的好地方。许多外地的流民来到这里都能落下脚来并过上较为安逸的生活。大部分流民是一来就不愿再离开了,以前来这里的浙江、江苏、四川的流民中,有许多以后都在萨拉齐发了财,过上富足的生活,可见这是一个对外包容性很强的地方。这其中,晋商的标志性人物,那个被称为“晋商之冠”的乔贵发就是从萨拉齐开始,展开了他的创富之旅。

电视剧《乔家大院》就讲述了乔家的第三代主持“在中堂”家业的故事,主人公叫乔致庸将家族的事业发展到了极致,直到最后“全国凡是有麻雀的地方,就有在中堂的买卖”,其事业辉煌可见一斑。但是,过去的乔家却是一贫如洗。这里就要先从乔致庸的爷爷——乔家辉煌的创始人乔贵发说起。这个具有豪爽与精明个性的山西汉子,靠卖豆芽做豆腐掘取得第一桶金竟然就在萨拉齐。

清朝乾隆元年,也就是1736年,家境清贫的乔贵发当时只有17岁,就推着独轮车离开了山西老家乔家堡。“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哥哥的手,哥哥走到大门口”,当时的乔贵发,也许就是唱着《走西口》这样的调子,开始外出谋生的。出得西口外,乔贵发的落脚的第一站先是来到了内蒙古的小镇萨拉齐。

这是属于鹿城包头的一个小镇,初来乍到,乔贵发靠拉骆驼、割牛草等苦差使,赚点辛苦钱、苦力钱。后来就和一个姓秦的伙计,结为了异姓兄弟,拜把子了。这两人一合计,不能老这么卖苦力呀?于是就盘算着合起来,用微薄的积蓄自立了门户,干什么呢?乔贵发选择的是磨豆腐和生豆芽。乾隆8年春,也就是乔贵发走西口后的第8个年头,这个精明的山西汉子又迈出了极其重要的一步,他大胆地进行了第二次的战略选择,就是走出萨拉齐到了大城市包头,并且放弃了豆腐和豆芽的小买卖,与秦伙计合伙开了一个更大点儿的饭店和草料铺子兼做银钱生意。

就在这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这乔家和秦家,他们的发展就产生了相反的变化。乔贵发和他的后代,都是恪守祖训,经常激励奋发,力求好上加好,对堕落保持着相当高度的警惕性,不断地向前发展着。可是这秦家的子弟,那就恰恰相反了。吃、喝、嫖、赌、抽,生活荒淫奢侈,终于是坐吃山空,入不敷出,最后只好从店里面,抽取本金来弥补亏空了。这秦家他抽一股,这乔家他就往里补一股,买一股。最后,这两家合资的生意,就成为乔家的独资生意了。

小镇萨拉齐包容了乔贵发,并给了他经营的大智慧和创业的大勇气。一个孤儿,一个穷孩子,一个拉骆驼的苦力工,一个做豆腐的小商贩……最终竟成为称雄包头的一代巨商! 乔贵发创建了广盛公字号,并使广盛公长盛不衰。但是,当年乔贵发在萨拉齐卖豆芽做豆腐的时候,谁能想到日后他会成为建造山西乔家大院,拥有亿万家财的晋商之冠呢?

临行的那天清晨,我早早地起床。晨曦初露,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早起的人们已经汇聚在酒店外的广场上锻炼了,我一个人独自走在萨拉齐的街头。这个历史悠久的小镇已经完全没有乔贵发当年生豆芽磨豆腐时候的影子了。我们住得酒店地处萨拉齐的新区,周围到处都是宽阔的柏油或者水泥马路。漂亮的绿化地带和人工雕塑随处可见。这种现代化的小镇风貌不是我想看得,于是恭敬地向一个晨练的老者打听萨拉齐古镇的位置,被告知还要走一段不算近的路并转好几个弯。老人最后上下打量着我说:“那里现在都已经拆了,而且破旧不堪,还去那里看什么呢?”

抬腕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与接待方约定的会合时间,走过去怕是来不及了。再说,即使去了,恐怕也难以寻觅当年乔贵发创业的影子,因此只好带着一丝遗憾返回下榻的酒店。但是很快,我的这种遗憾被内心一种更加强烈的意念所迅速冲淡。在我们身边,今天有那么多的企业家在讨论晋商,在讨论晋商发迹的历史,但是却在实际操行中将晋商最本质的遗风抛弃于脑后。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们所要追寻和铭记的并不是晋商的发迹发达史,而是要懂得晋商成功的根本在于“诚信”两个字。而实际上,“诚信”已经成为当前社会,尤其是商业道德中比较缺少的一种东西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比没有看到萨拉齐古镇更令人遗憾和悲哀!

 

wm23M8EA5SUR(2014-06-01)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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