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山现在没有老虎,但古代是有的。这在古人写的诗文中可找到佐证。
公元七世纪初,唐开元年间,孟浩然的好友、诗人张子容在乐清(那时叫乐成、乐城)当县尉时,在一首诗里说:“窜谪边穷海,川原近恶溪。有时闻虎啸,无夜不猿啼。”张子容住在县城,都可以听到虎啸,不要说山高谷深的雁荡山了。那时的雁荡山,雾障云锁,丛莽当道,偏僻荒凉比县城更甚,虎豹出没其间,自可想象。到了南宋,乐清已非当年情景。雁荡山,因为驿道改从山中过,也比过去热闹多了,但老虎在雁荡山仍有藏身之所。“永嘉四灵”中的两位,徐照和翁卷,都在诗中提到老虎。有趣的是他俩的诗都是五律,题目也相同,都叫《石门庵》。四灵中还有一位叫赵师秀的,也写有一首有关石门庵的五律《石门僧》。石门庵也叫石门院,位于偏僻的西外谷,是雁山十八古刹之一,北宋咸平三年(1000)建,熙宁元年(1069)赐额,当时也算像模像样的一所寺院。但到了四灵时代,已经颓败得不成样子了。赵师秀在诗里说:“石门幽绝甚,独有一枯僧。寺废遗钟在,楼高过客登。”一枯僧,一遗钟,那荒凉真是不可问了。这样荒凉之处,老虎偶一来之,也是可以想象的。果然,翁卷的诗道:
山到极清处,石门为地名。
岚蒸空寺坏,雪压小庵清。
果落群猿拾,林深独虎行。
一僧何所得,高坐若无情。 徐照的诗说得更清楚:
庵是何年作,其中住一僧。
苍崖从古险,白日少人登。
众物清相映,吾生隐未能。
夜来新过虎,爪折树枝藤。
那虎是昨夜新出现的。我猜测,他们几位很可能是结伴同游雁荡,过石门庵,把所见所闻写进了诗中。固然诗人爱以想象代替真实,但几位不约而同都这样说,就不好说是虚构了。
一枯僧,一遗钟,现在又加上一只老虎,人和物和兽,就这样相安无事处于一个天老地荒的所在,好像有点不可思议。四灵也可说是处江湖之远了,却也感叹说,这样的地方,“他人住未能”(赵师秀)。
另一次,是明代,在雁荡山西内谷,人和虎正面冲突,作血腥的相搏,虎最终死于人之手。那时有个叫王献芝的官员,安徽歙县人,到温州巡查,顺道来游雁荡,其时乐清人朱谏,正退休在家,王献芝就邀朱谏同游。那天他们从大龙湫出来,朱谏就带王献芝到附近的七贤祠去看看。这七贤祠又名雁山书院,是朱谏的儿子朱守宣出资,在原来天柱寺的废寺上改建的,祀当地七位先贤,其中一位是朱谏的七世祖朱希晦。朱谏每游雁荡,都住在七贤祠。王献芝在游记里特意记了一笔,说朱谏为了迎接他的到来,事先叫人清理七贤祠的周围,结果惊动了一只老虎,一位勇武的老人把老虎打死了。朱谏为此写了一首《杀虎辞》赞扬老人。自古至今,打虎者都被视为英雄,仅仅最近几十年来,老虎才被作为珍稀动物保护起来,杀虎才成为犯法,但老虎已经少同凤毛麟角了。
雁荡山的虎迹绝于何时无确切记载。只知道清康熙年间雁荡山还有老虎。那时有个叫蒋埴的乐清县令,欲夜游大龙湫,能仁寺的和尚“以虎多难之”,于是蒋埴叫从人“举火炮烈山泽以进”,“火光与飞湍,照耀如白日”,以驱虎豹,把游山变成了示威游行。到清乾隆末年曾唯编刊《广雁荡山志》时,“物产”门兽类中已不列虎豹,很可能此时雁荡山虎迹已绝,即有也已十分罕见。虽然直至现代,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还提到雁荡山“偶见虎迹”,但终究无实例可证。《广雁荡山志》里倒是收有一条当地人流传下来的谚语,叫做“雁山不出荆,有虎不伤人”。说雁荡山的老虎不吃人,就跟歌里唱的那样,“山下的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不仅不吃人,连别的动物也不吃。那是明代一个叫项守祖的温州人说的,他说雁荡山有两件稀罕事,一是鹰、雕不吃别的弱鸟;二是老虎不吃别的弱兽。为了叫弱鸟弱兽放心,鸷鸟自折羽翼,猛虎自挫利牙。只是不知道它们不吃荤了吃什么?吃草?可挫断了牙齿的老虎拿什么去啃草呢?项先生的话说得挺可爱,只是无法叫人相信。就这样锐齿利爪一样不少,老虎还是挡不住地越来越少,最终成了需要国家下令保护的珍稀动物。
雁荡山的老虎应属华南虎吧,现在全中国存世的野生华南虎已屈指可数。我没见过自由状态下的老虎,我外公见过。30多年前,我跟外公在浙江龙泉山区当油漆匠,有一次我们从龙泉转移到邻近的福建浦城去,在深山里走了一整天。走到一处,外公指着溪对岸告诉我和舅父,说几年前他经过这里,见对岸一虎独行,意态甚为萧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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