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前的最后一场白日梦

    当午夜钟声响起，猫头鹰瞪圆了眼睛，一阵浮土掠过，那是南瓜车的辙迹所化，无人知晓，因为眼前的城堡依旧阴森，蝙蝠盘旋低鸣，似乎嗅到梦的味道。

    灰姑娘说，那是我的梦。

    我说，那是我的梦，那是我的城堡，那，是我的理想国。

    我也要当个小王子，每天看几千遍的日出，骄傲地住在我的王国，随心所欲。我知道自己的骄傲会伤害身边的人，却不必悔改，因为他们依旧会对我好，因为，他们对我说，你没错。

    于是，我还是活的肆意，不必也不愿长大，做一辈子的小王子，做一辈子的孩子。

    可是，钟声响起，一切就都碎了。

    我没有城堡，没有自己的森林，没有那些所谓的他们，也没有为我升起的太阳。镜中的自己学会了拥抱自己，对着自己眨着眼睛笑，他们说，你看，你长大了。他们说，你该长大了。于是，我点点头，对着镜子说，你该长大了。当我丢掉所有的糖果玩具，扎起高高的马尾，沉默地坐在一边时，他们说，你变了。我说，我在思考。“可是，你变了。”

    然后，我就想，我还是想住在森林里。可是，挪威的森林早就消失了，大家都这么说。

    去找幻城吧，长满香樟的小街，绿了好久的小城。我想找到那个蹲在地上看太阳的孩子1，然后对他说，我陪你吧。像他一样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透过香樟树的叶子看这个破碎的世界。可是，他站起来，说，我要走了，满地的日光便在一刹那飞速逆行，湮没了太阳。

    我的身边没有香樟，也没有那个孩子，路灯的光是昏黄昏黄的，妈妈说，天黑了就回家，他们说，时间不能浪费在发呆上。于是，我拾起散落的书本，背起书包。有人在说，你不属于这儿。我告诉自己，你真的要走了。

    只有我知道，城堡是我摧毁的，森林是我放火烧的，香樟树是我一棵一棵砍倒的。这是一场阴谋，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而我就是那个阴谋家，从决定离开自己的那一刻就开始规划着一切。

    他们说，你不能这样。

    他们说，你掉进梦里面了。

    我说，钟声响了梦就会醒，我就回来了。

    可是，我等不到钟响了，因为梦已经碎了。因为，上课的铃声响了。

    我没做什么，只是写了十八岁前的最后一场白日梦，可惜还没做完，天就黑了。应该庆幸吧，我还是回来了，从梦里回来了。

    他们说，真好，你终于能分清梦与现实了。

    我说，我对自己说了声再见就回来了，即使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