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最美的草原在呼伦贝尔,自天而降的两泓清水,呼伦湖与贝尔湖,浇灌哺育着这片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草原青青在夏季。一场新雨,跟着一阵微风,青草婆娑起来,忽摆忽动,忽俯忽仰,歌态轻柔,舞姿妙曼,巡巡碧浪卷向天边,使整个世界变得芬芳。朵朵白云似簇簇玉莲,凝结在半空一动不动,阳光拂来,绿野被戳点得深一块浅一块,而无论深浅,永远是本色。一群群棕色的马、黑色的牛、白色的羊,如同一堆堆撒落在巨大绿毯上的黑白珍珠,使人不忍拾起,反倒走过去,尽可能近些,去倾听最原始质朴的语言。这里水量充足,除了牧场,还有大片的沼泽,上面勃勃生长着丛丛灌木,碧森森、翠茸茸,一直伸向层层远山。蒙古人为何爱摔跤?置身於诗画般的草野里,我也想一不留神摔个跤,再向前滚几米,让身子沾上洁净的露水。
草原的林,特别地珍贵。世上草原分为森林、草甸、典型、荒漠四个等级,森林草原最高。草原告诉我,草原有森林,如同沙漠中有了水,在他们心中,是一种倚靠,是一种力量,每当压力陡升时,他们就会想起身后的林。呼伦贝尔莫尔道嘎的林区规模,全国第一,六千平方公里,主要生长落叶松与樟子松。但最令人惊撼的,是这里漫山遍野的白桦林。亿万棵粗细均匀的白桦,一团团、一片片从大兴安岭铺天盖地、排水倒海地倾泻下来,在坡上、草中、水旁、路边找好自己的位置,风姿优雅、亭亭玉立,像玲珑剔透的女儿国。茫茫的白色林海,潮潮的树脂清香,穿行其中,恍如梦国。你会哼着俄罗斯民歌,你会不知不觉想起静悄悄的黎明,你会在娇翠翠的林中等待着暖融融的夕阳。这便是草原的林。
草原的歌,特别地悠长。秦腔之所以顿挫高亢,是被直上直下的黄土高坡逼出来的;越曲之所以流转细腻,是被如花似水的秦淮烟柳拂出来的。而草原的歌,是牧者骑着马,立在草丘上,举目所及,浩空如洗,红霞如练,无边无际的绿海将你的思绪扯向与蓝天相接的地方。马头琴凄婉悠扬,蒙古包星星点点,骏马低嘶,流水安详,牧者开始唱了。歌声,不徐不疾,缓缓送出,每个曲调,每句歌词,都拉得长长的,远远的,想让整个草原听见,想让天空的飞鸟听见,想让心中的人听见,因此要慢慢吐气,音色浑厚,尽量让歌声更持久些,更悠长些。越过起伏的草丘,搭上飘浮的流云,云那边,无论多远,依然是你的家乡、你的牧场、你永远依恋的地方。这便是草原的歌。
草原的酒,特别地凛烈。草原太大,大得怕人。男人们骑着马,奔跑得太远,就感到空寂,就想找人聊聊,好不容易聚上几个,第一件事就是喝酒。在草原,没有会喝不会喝,只有敢喝不敢喝。撕着羊肉,挥着豪情,一口一口喝下去,碗碗见底。江南水乡的女儿红,是在船上,就着精美的小菜慢慢喝的,那是书子的品味;藏域雪山的青稞酒,是在高原,就着珍稀的藏红花匆匆喝的,那是热血的能量。而在草原,人最大,昂扬七尺,与天相接。通过人,天与地缩短距离;通过酒,人与神和谐相处。他们之所以喝起来不要命,是因为不怕醉,了不起一头倒下,背靠松软的草地,头冲碧蓝的苍天。作为草原男儿,他们在醉倒前最想弄明白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是否真的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朋友,无愧于这纯美壮烈的酒。这便是草原的酒。
草原的花,特别地耀眼。在北京,五光十色的广告牌闪得人们视觉麻木,万紫千红的温室花展耀得人们无所适从。巴黎顶尖服装师,将最流行、最永恒的颜色,永远赐于黑白两色。这是因为,在浓重纷杂的氛围中,最简单的线条与最原始的颜色,才能让人记得住。那大气磅礴、苍茫壮阔的草原,从初春的嫩绿到晚秋的黄绿,永远是单一的色调。如果行走间,偶然发现一丛不知名的野花,你都会格外珍惜地跑过去,注视着她,判断着她,鉴赏着她,因为空旷的绿海中,惟有她,显得最耀眼。在呼伦贝尔,你的心会被那些平日经常忽视的白芍药、红百合、紫飞燕、黄野菊紧紧抓住,流连驻足,萌生情趣,采摘几枝,轻嗅几次,丝丝幽香,一汪灵气。世上皆醉我独醒,万木皆绿我独艳,此为花的最高境界。无论品种之贵贱,只要她能懂得在哪里开,为什么而开,就是世上最聪明的花。这便是草原的花。
这样的草原,将使人顿悟生命的苍白,将使人抓住美丽的瞬间;这样的草原,毫无遮拦,四面皆敌,向后退无险可守,向前冲就是生命;这样的草原,使人不能停顿,停顿意味着死亡,需不停地奔驰,以远离寂寞与恐怖;这样的草原,只会产生站着的强者与倒下的死者,而不会产生庸者;这样的草原,最像海洋,最具张力与霸气,一旦前进,就不可阻挡;这样的草原,永远属于骑马的民族,而马的精神,即是草原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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