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站在学校大门口,背靠着街沿那棵树干光滑油亮的梧桐树等白自强。身后的车流场汹涌不断,大门里人们鱼贯而出。韩星伫立在城市的声浪里稳如礁石,泰然自若地给白自强打电话。
手机通了,不是白自强的声音,一个恶毒的女人声音说你拨打的用户忙,请稍后再拨。韩星叭的合上手机,她特烦白自强不接电话老发短信。说他好多次了,可他不卑不亢说节约闹革命,省一分是一分,多一分钱离我们的目标就更近一点。白自强对钱的态度老太婆对针线活似的有一份力不从心的耐性。
一朵云悠然从高楼后面飘过来,韩星想,等云朵飘过我的头顶你还不出现,我就指挥双脚带我离开,让你难过得想跳楼。
多少年多少月多少天,韩星习惯靠在正对学校大门的梧桐树下等白自强。她看着他从人群里朝她急急走来,心里的幸福满满的盛不下,由眼睛往外流淌,幸福的清泉把她的眼睛漂洗得格外清亮。人群里的白自强是条自由游弋的鱼,颀长的身影游出人群,游进她水光粼粼的眼睛,一头扎进她的心里,水花翻卷起来又舒展开,滋润了她脸上的微笑,那笑就有了水的波纹,盛开在杂乱喧嚣的市声里,安静、悠闲,别无所求,伴随春来秋往,雁去雁回,从大一到大四。
陶泰说将来手里钱多得咬手了,他不沽名钓誉的扶贫赈灾夸富露财,一定在那棵梧桐树下给韩星立座塑像。他说:“我真不明白,白自强有什么科学的,一鼻子两眼睛特普通的两足动物,值得你不惜用娇躯年长月久的蹭老树皮,他不心疼我都心疼了。他怎么老让你等呢?学生会的干部没谁比他忙,人家顾鹏飞官比他大,闲得手的功能都退化了。”
陶泰不明白韩星心里的感觉,不知道她喜欢这样,伫立于人海里,在一个自强即将出现的地方,她说不出为什么,喜欢不一定都有理由,非要让别人理解理由。自强说爱情是只魔手,会把平凡的小事变得扑朔迷离充满又或。陶泰笑他们装纯情,现实点好不好,无事找事的像对中学恋人,一对爱情菜鸟,晕。
她当初放弃陶泰选择白自强就是因为自强懂得她的心。恋爱之前,男孩女孩心里的翅膀都是顺边的,不能飞翔只能扑腾,等到有一天,男孩的心和女孩的心融为一体,一对翅膀呼啦啦张开,就开始自由自在的飞翔了。
陶泰曾让她的心里扑腾过。而白自强总让她飞翔,穿越时间,穿越过往,穿越痛苦和忧伤,在快乐的天空里悠然滑翔。
自强说:“星子你站在树下等我的样子真美,树都有了你的温度你的气息,有一天你不让我牵你的手了,我就在树下摆个摊,给每个顾客讲我拉的故事,直到我老得讲不动,直到我死去。”
自强说这话正是日薄西山的时候,霞光铺天盖地,他眼里闪动着温情的红光,像两簇火苗。她不知道是晚霞映红了他的眼睛还是他的眼睛映红了晚霞。她心里的温暖化成泪水,潸然而下。
手机响了,是自强的短信:“马上到,稍等,OK。”他发短信越来越像电报,简短得恨不能用横平竖直表达意思。
韩星抬头看天空,云朵过去了。她给自强回短信:轻轻的我走了,像天边的那朵云彩。
韩星合上手机,自己给自己笑一下。她觉得云朵过去了,她不等白自强是天意,她甚至感到那朵云在她赋予它特殊使命后飘得很快,有些仓皇。她心里飘扬起雪花一样的轻松。要怪就怪自强的脚步太慢,要怪就怪云朵飘得太快了。有时候,给他一点小小的惩罚是必须的。
理理书包带,韩星准备指挥双脚带自己离开。多年了,自强出现就把她的书包揽到肩上,她早已习惯走路时空脚空手的自由。她看看身后的树干,油亮光滑的地方,照见她嫩绿的T恤,闪闪地动,像树的灵魂。比人稍高的地方,是大一那年春天白自强用刀刻下的图案:一把雨伞,一根拐杖。自强说:“年轻时我是你的雨伞,为你遮风挡雨,老了我是你的拐杖,搀扶你往前走。”
雨伞已经不像雨伞了,恰似一个疤瘌表面,粗砺砺的,拐杖却完全成了道裂口,醒目地竖在“雨伞”旁边。时间过得真快,那些一直鲜活在她心里的痕迹,在现实里早已面目全非。她和自强的爱情故事,恰如夹在书里的陈年照片,已经闻到年月的味道。
她再次看看人迹寥寥的学校大门,如果自强出现,她的脚会不由自主停下来,脸上会铺开一如既往的笑。她的有些器官就像自强喂养的狗,见到他就会不自觉地表示亲昵。
转头的瞬间,她的双眼突然陷入从天而降的黑暗。一双罪恶的黑手从后面捂住她的眼睛。
“别闹自强。”抓住那双手的刹那间她知道判断失误了,那不是自强的手,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钻进鼻孔。“死陶泰,拿开你的猫爪。”陶泰从搬离他们共同居住的大杂院就开始用香水,从中学到大学,坚持一种法国牌子,坚贞不渝。淡雅的香味飘荡了许多年,她每次闻着都想笑。香水的味道冲淡了她对陶泰的记忆,在这以前,陶泰常常是不修边幅的,臭脚丫远近闻名。童年的时候,他那两管长生不老的鼻涕让整个大院的大人孩子发怵,尤其吃饭的时候,陶泰的出现会带来类似粉丝们见到偶像的尖叫,内容清晰可辨:“陶泰快把你的鼻涕擤掉,快!”
小学的语文老师不止一次皱着眉毛叫陶泰擤鼻涕,可不到一分钟,粘稠淡绿的鼻涕又不折不扣探头探脑地往外爬。据说唐朝大诗人李白有首诗是描写陶泰鼻涕的: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尽,
疑是粉条挂嘴边。
后面的一句是语文老师无奈的灵机一动。那时,这首诗就像流行歌曲似的人尽皆知。期末考试的时候恰巧有道填空题要填这首诗的最后一句,许多人毫不犹豫填了“疑是粉条挂嘴边”,包括白自强。
陶泰不以为然,变废为宝,拿鼻涕当武器恫吓人。他老威胁白自强带饼干给他吃,“你不带我拿鼻涕砸你”。
那时白自强的父亲是工厂里的什么长,家庭条件要比韩星陶泰好一些。自强的校服洗得很干净,白衬衣的领子纤尘不染。自强举起双手:“我带我带,你别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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