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翻出以前写的一篇文章，加上今年暑假又去了一趟昆山淀山湖，虽然是盛夏，然而傍晚湖面的风依然吹得人感觉到冷，望着那片看不到尽头的湖水，思绪又飞到了那座“魂冢”上。谨以此献给我想象中的陈妃子，献给那片湖。）

一直想写写一群女人。这是由一个女人引起的。

总会想起锦溪镇淀山湖湖心的那座“魂冢”。那里埋着一个女人，枕着岁月和湖水长眠。冷雨敲窗，风吹芭蕉，她的灵魂只能摇摆在那座浮着的小岛上。盛夏里伴着一池古莲，寒冬里借来几缕梅香。我常想起这个睡着的女人，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呢？是鬓上添着樱桃花朵，脸颊儿抹着红脂，着意再描双蛾么？还是天生丽质，羞被粉脂涴？总之，该是个美丽的女子。她生前住着的宫殿在她死后又该是什么模样？大概，那古铜镜终已斑驳，再也映不出俊俏的脸庞；饰台上遗留的钗钿，再也别不进千缕的青丝；那幽长的巷道里，再也不会出现湘裙轻荡，也没有了那罗裙曳地的窸窣。她留给帝王和这座城阙的，其实只会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她让我想起皇宫想起那些红墙之中的女子。对于这个世界，她们有爱，有恨。然而岁月荏苒，她们虽曾是人中之凤，如今斑驳的旧城墙下，也只是香魂一缕。更何况，当山河崩塌丈夫弟兄血溅沙场时，她们的一切已经被下一个朝代抛弃。

所谓爱恨，都已逝去。

然而，无论爱恨，都倾城。

“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

———汉武帝刘彻皇后卫子夫

娇美的容貌，曼妙的舞姿。一个歌女的一生在那一眼的清丽中改变。当武帝在尚衣轩中的御幸与后来一年多的冷落相接时，你在那四百多个日日夜夜里可有恨？该是有的吧，否则你不会要求出宫，殊不知，第二眼，就是平步青云的飞腾。那三十八年的荣宠，你书写了一段传奇。然而，岁月的挣扎前进里，你的结局是没有得到武帝的眷恋，哪怕一丝。你生前的最后一刻在想着什么？你心中的执念又是什么？你会觉得生命就是御赐的那一袭华美的锦袍吗？大概上面的虱子也不少。“思后，思后”，我的追思在未央宫前那片深夜里，渗透，寒浸。

“直使中流畏仙去，君王何啻似婴儿。”

———汉成帝刘骜皇后赵飞燕

你就像一团烟火，散开后绽放，绽放后灰暗。开始时在烟筒中委屈生存，在绽放的刹那达到生命的极致辉煌，又在落下的那刻黯淡，直到最后的坠地无声。正如你低贱的出生，但倾国倾城的容貌让你贵倾后宫专宠长达十余年。那时候的你生活地像个真正的仙子，带着留仙裙的美丽飞舞在人间天上。太液池边，溶溶月光，云英紫裙，碧琼轻绡，成帝以文犀箸敲击玉瓯作伴奏，冯无方吹笙相和，你的梦在那一刻该是醉了，是的，我都醉在这场梦境里了。然而，后来的你令我失望了。我应该说你是丧心病狂了吧？是，你曾冷冷清清地饱尝孤独和寂寞的苦涩滋味，不甘心芳华虚度，更不愿就此结束你原本可以绚丽的人生，于是，你就堕落了吗？你的裙摆不仅沾染了尘火，你的心，更像是烟火绚烂后的余烬，摸不着，却闻得到。是一阵焦灼。

“母仪天下，命带桃花”

———隋炀帝杨广皇后萧氏

你才貌双全，一生尊贵，却又命运多舛。先后伺候过多位君王，你无奈地接受了“母仪天下，命带桃花”命运的摆布，最后在孤独寂寞中悄然逝去。你的谥号是“愍皇后”。《说文》里有“愍,痛也。”《左传·昭公元年》里注有“愍，忧也。”这也是注解了你的一生吗？愍愍不堪其忧，不堪其痛。

“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

———南唐后主李煜皇后小周后

天水碧色裙太飘，所以带走了你的爱吗？鹅梨帐中香太甜，所以腻了你的梦吗？

你与姐姐一般的冰肌玉肤，天真烂漫。对才华横溢的姐夫仰慕已久，不知何时，你们幽会了，后来姐姐发现了，你们的爱像被一道弯卡住。再后来，你终于成了他的皇后，你的爱，应该圆满了。花前月下，诗来词往，才子佳人。他只有在你的柔情和妩媚下才能感觉到生活的乐趣。然而，后来的你，没有了曾经的生活，一切都变得不同了。郑国夫人，多讽刺的封号。“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是伤心的李煜，当胸中的悲伤与快乐的回忆交织，诞生了词史上最感人的千古绝唱。后来，他死于非命，留下凄美的你失魂落魄，当又一次的羞辱前来时，你选择结束。我的思绪跟着你生命的终结而忧伤，可是我又能怎么表达，你离我太久太远。

那片碧色的云还飘吗？你那冰冷的地宫里，还燃着帐中香吗？他，陪着你吗？

“大清第一后”

———清太宗皇太极皇后布木布泰

美丽的科尔沁草原上，一个皮肤如玉貌美如花的女子，带着“小福星”的使命，渐渐走进一个王朝。你没有太多的宠爱，位居四妃之末——永福宫庄妃。言情小说究竟虚构，有人说是因为你长的太像洪承畴的妻子，所以皇太极用你来解决问题。其实聪明如你，洪承畴“延颈乘刀，始终不屈”。你毛遂自荐，扮作一位侍女，身上藏了一壶人参汁，来到洪的住处。温言婉语，“以壶乘其唇”，一口一口喂下。那是你政治才能的一次初现。后来，史上争议很多的福临登皇位发生了。究竟是你的爱让多尔衮放弃，还是你的智慧让他不得不放弃？是爱还是手段，我想无须深究，毕竟，你不只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母亲，更是后来的一代贤太后。“雪玉儿”和“雪尔衮”的故事，毕竟在太阳出现时，就该融化了。然而我终究希望你们之间，是真的。那样就意味着，有人爱你，你的一生才是完整的。皇太极的爱太单薄，脆弱到似有若无，当“关雎宫宸妃”出现时，你的枕边只留下夜里丝丝凉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皇太极他注定不是你的君子，踏上那座瞭望台，那是姐姐荣宠的极致，你在想些什么？后来，你到底是否下嫁，有争议，不过应该是嫁了吧？为了政治吗？我自私地以为，如果你们是相爱的，那就不叫“下嫁”。再后来，儿子的离去，一手扶持孙子，你的一生在为大清争取辉煌中度过。“孝庄仁宣诚宪恭懿至德纯徽翊天启圣文皇后”是你的谥号，“孝、庄、文”。

“完人”

———清高宗乾隆皇后富察氏

我只是想为你正名。

经典的言情小说里，你是恶毒的女人。可我知道，你不是。你是弘历生平最爱的女子，最敬重的皇后。

你出身高贵，品德贤淑，质朴节俭，对上孝敬，对下宽厚可亲，深受乾隆的宠爱，可称完人。可惜你早逝，令乾隆无人约束，遗恨后人。

曾经，听到你病逝的消息，弘历昼夜兼程赶回北京，亲自撰写祭文，那般的情真意切，倒也配得上你一生的躬俭淑慎。

……

这些身份高贵的女子，无论生前受尽宠爱亦或生命起伏不定，终究香消魄散，爱、恨，都已远去，我们也只是在历史河边那片无涯的荒野里作出一次次喟叹，仅此而已。终究，我们也都是历史中人，看透别人的爱恨倾城，看不透自己一生的波纹荡漾。当然，也无须看透。历史，就留给后人去评价，情怀，就留给清风去消散，唯有生命，留给自己品尝。

所谓爱恨，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