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寂寞，那时候年少轻狂。

明白的时候，已经没有结果可想了。自己的青春也会慢慢老去，虽然知道……这样，也是一生。

把手指放在流水中，轻轻拨动，眼波流转中，不知可会流光溢彩？

梦中盼相见。魂梦两相依。一剑光华寒九州，……谁见幽人独往来。

茶杯里的茶水微微漾开一层涟漪。我笑着放下来。片刻，小和就像个八爪鱼一样挂在了我身上。我反手把他抱着坐在我的膝盖上。笑语晏晏地问他今天是不是又调皮了。

怎么已经这么久了吗。小和也已经八岁了呢。窗外杨柳成荫，有几枝柔韧的枝条飘进窗口，弥漫着熟悉的安谧。低头看看怀中的孩子，哑然一笑。书放在手边，人却已经睡着了。

把这个调皮蛋轻轻放在床上，蹑步走了出来。

午后的风吹得一缕几缕发丝柔柔地飘到脸上和脖子上，痒痒的。微微转过身，眼睛依然望向前方，出声：“穆百，你终于来了。”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长睡。

情之为物，害人甚苦。

第一眼看见他时，我仍是个孩子。是不是那天的晨曦太炫目，他的一瞬一息，一颦一笑，都在记忆中焕发着夺目的光芒。一习白衫从眼前掠过，听见耳边熟悉的声音：“你还在想着他吗。”

微微抬起眼，眼前之人一脸寞寂。十年光阴抹去昔日傲气，灼灼的眼神也变成了今日的淡淡悲伤。

伤痛会忘记，午夜梦回之时也会问自己今生是否负人太多，可是……注定是负了。心里已经没有少年的轻狂柔情，连回忆都变得可有可无，只愿残余年华能够安静，替他看梧桐叶落，陪他听暮鼓晨钟。

此生情已尽付虚妄。

“你说呢。”淡淡笑笑，却眼媚如丝只朝他看去。看见平时冷心冷面的一个人霎那间脸微微红起来，我乐的忍不住呵呵笑起来，拔起脚从他身边过去。傻瓜，被我逗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却是什么都没变。也只是因为我，若换了别人，只怕不死也得重伤。话又说回来，不是我这么无聊，谁又敢惹着他？

心情大好，回头看时，倚剑独立，不愧翩翩佳公子。却见他朝我一笑，我亦露齿回应。

有客远来，不亦说乎。古人诚不欺我。

小和见了他就跟见了什么宝似的，“穆哥哥”“穆哥哥”的叫个不停。看被抱得紧紧的穆百，我只在旁闲闲地喝茶，看两个小大人高兴得玩在一起。眼错不见间，倒好像谁的眼光瞬间掠过，我却也不在意。好容易消停下来，小和奔到我身边：“娘亲，我到外边玩去了。”我点点头，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发，叮咛道：“小心点。”

厅堂静下来。大家都不是陌生人，想说的事全都明了。他不开口，我自然不必说。或远或近的水声传过来，是园子中的泉水顺着竹筒漏下来。我嘴角噙一缕笑，只觉得安静祥和。

如果当初遇见的人不是他，现在的我们会不会好一些。

如果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心，这么多年的痛苦会不会根本不存在。

可惜这已经只是一个如果，一个童话。

天空的星辰在熠熠生辉。思绪一片清明，又有什么需要想起来？恍惚间多年前的那个少年停在我面前……轻轻低下头，眼底的意味连我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并不是就没有我可留恋的东西了呢。

“你的回答还是一样吗……”眼中是微微却仍然强烈的寂寞和失望。

我叹口气，收起笑容，直直盯着他：“你一直知道的，不是吗。……穆百，你始终是我的好朋友。”我喜欢他，喜欢极了，可是最多……也只是喜欢而已。

沉默了很久。直到他突然开口：“我想让你见一个人。虽然这么做实在是不甘心，可是我终不忍心看你就此孤老此地。你不心疼，我却不能不在乎。”

我差点要大抚额头叫罗嗦。可是对他口中所说的人却有一点好奇，是谁能够让他相信可以拖我出此地？眸光顾盼中却见他将头扭到一旁，满眼落寞不甘形状，终不忍再逗弄他。开口问：“是谁？”

……

…………

沉沉的声音传来：“东方子安。”

我一怔，片刻一挑眉，哑然失笑：“我自然惦记着他很。不过既然十年我都未曾去看他，现在也不会做改变。那个孩子……”不自觉地温柔。当初遇见子文的时候，那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倒是粉团似的，和子文相像得很。“也有17多了吧。”只怕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儿郎了。

不管我的若有所思，穆百没有看我，自顾说着：“还有一个人。……”我捧起杯子，放在嘴边。心却有微微的颤动。

“欧澈心。”手一抖，已经乱了呼吸。

“……”

“东方少爷和出尘仙子的婚讯已经轰动天下，谁人不知。世人皆说是晚了十年，可是东方家和欧家却终归是扯不断的姻亲。”

澈心……？扯不断的姻亲。却有一丝苦味泛起。抬头一看，是穆百明亮的眼睛。我兀自苦笑：“穆百你好厉害的办法。我再怎么无情，这两个人的婚礼我却不能不去。”脸色却是一暗，“只是你倒不怕……我会如何想吗。”

看到的却是他黯然的神情。我粲然一笑：“开玩笑的。我自然还会回来。”

他还以苦笑：“我告诉你，可是宁愿你不再回来……”声音却是低不可闻。见我疑惑看他，却只是一笑：“放心，小和有我呢。”

衣角飞舞，园子里的水还在一滴一滴地滴落着。我擦身而去，却不忘回头一笑：“穆哥哥，可要试试飞言剑法有无退步？”走出好远，回头看他因我这一声久违的称呼怔在那儿。只怕有十年了吧。自从那个时候……不禁微微笑了。

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